民間故事：煩人的外幣

宏豐造紙廠財務科的李平凡，近日被一張外幣煩透了心。

這天上班不久，只見平日里總是愁眉苦臉、寡言少語的李平凡卻是滿臉喜悅，神采飛揚。同事們感到奇怪，問他：「李會計，今天清早撿了只金元寶啦？」李平凡從西服的貼胸口袋裡掏出一張外幣，得意地揚了揚，笑道：「金元寶倒沒有撿到，但這張小紙片卻比金元寶還值錢！大夥來看看，見識見識外幣的模樣。」李平凡有個女兒名牌大學畢業後，被歐洲一家跨國公司招聘去。他有外幣，並不稀奇。造紙廠沒人出國，外幣也算是稀罕之物。同事們興趣盎然，一下子把李平凡團團圍住，好奇地觀看這張外幣：正面是一位紳士模樣的人物頭像，反面是一處水利工程圖案。再一看，人們被這張外幣的面值驚呆了：「1」後面一長串的「0」，一數，6個「0」！有人驚呼：「哎呀，100萬，百萬元大鈔呢！」誰都沒見過這麼大面值的外幣，有人懷疑是假幣，李平凡似乎挺內行地指點著外幣，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假幣？不可能。你們瞧，防偽標誌多著呢！」人們又一次互相傳遞，仔細地審視著外幣上的金屬防偽線、變色油墨、水印圖案、半圓圖形。看過後，大夥深信不疑，這張百萬元大鈔是真貨色！只是看了半天外幣上的洋文，人們又面面相覷，不知是哪國貨幣。問李平凡，李平凡神秘一笑：「大家猜猜看。」眾人七嘴八舌，誰也說不準，只好催李平凡快說。好一陣，李平凡才尷尬地含糊其詞：「嘿嘿，其實女兒給我時也沒說，我也說不清是美元還是歐元？」美元！歐元！人們眼睛頓時一亮。只聽說1美元可以兌換7元人民幣，如果是美元，這100萬美元豈不可以兌換700萬元人民幣！如果是歐元呢？李平凡說：「歐元是1比10呢。」人們又是議論紛紛：「不得了，這一張外幣，可兌換1000萬元人民幣！」有人在心裡盤算開了，不說1000萬元，就算700萬元好了，對於造紙廠職工每月收入一千多元來說，你就是不吃不喝不穿不用一分錢不花，幾輩子也積攢不到這麼多錢。李平凡真是時來運轉，女兒給他一張外幣，一下子就成了大富翁。李平凡面對眼前嘖嘖稱羨的人們，別提多愜意了，整個身心都沉浸在興奮之中。

不到幾天工夫，李平凡有張百萬元外幣的消息就在全廠八百多人中傳開了。人們羨慕極了，只恨自己沒這財氣。

但是，李平凡只是自我陶醉了幾天，煩心事就接踵而來。昨天剛來大嫂，今天又來小姨，白天送走二舅，晚上又迎三姑，就連農村老家八杆子也打不著的遠房親戚也紛紛找上門來。儘管說法各不相同，來意卻都是一樣———借錢！李平凡一家好茶好煙招待，好酒好肉款待，賠著笑臉說明情況後，人們才怏怏不樂地離去。

有一天，鄭廠長把李平凡叫到自己辦公室，態度和藹可親，又是泡茶又遞煙的。李平凡心裡納悶：廠長這麼客氣，有什麼事找我呢？鄭廠長先簡單地同他閑聊了幾句，接著，就提出要向李平凡換點外幣，並誠懇地說明，自己兒子明年大學畢業，想去法國攻讀博士學位。現在外幣國家管制很嚴，社會上又假外幣泛濫，不敢在外面隨便換匯。聽說李平凡有100萬元外幣，反正留著外幣在國內用不上，不如換成人民幣享受享受……聽鄭廠長說要換外幣，李平凡心裡「咯噔」一下，著實犯了難。不換吧，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得罪不起；換吧，又……唉，說明真相婉言推託吧！他漲紅著臉連忙解釋：「我只有一張外幣，不是美元，也不是歐元，而是土耳其里拉。」鄭廠長不高興了，說：「李會計，你不用騙我了。你在職工中明明說不是美元就是歐元，怎麼現在又成了什麼土耳其的里拉了呢？其實，不管是美元還是歐元，我只兌換10萬元，按牌價給你，一分不少。再說，換去10萬元，你還有90萬元啊，沒問題吧？」話說到這分上，李平凡已是理屈詞窮，臉上窘得發燙，見鄭廠長不相信自己說的話，半晌，只得挺為難地說：「鄭廠長，真對不起，這外幣是我女兒暫時存放在家裡的，到時還要還給她。」鄭廠長心裡冷笑：你李平凡啥時候也學著耍滑頭了，先是在眾人面前炫耀說是女兒給的，現在又改口要還給女兒。鄭廠長明白李平凡是編著謊話不肯換，驀地沉下臉來，揮著手說：「不肯換就不勉強了，好好留著發財吧！好了，你去上班吧，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哩。」說完，幾乎要攆他走開。離開廠長辦公室時，李平凡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就在鄭廠長找李平凡換外幣的第三天，廠里進行了一次人事調整。原來的出納擔任會計，李平凡則被安排到廠里的食堂賣飯菜票。幹了十多年的會計一下子就被撤掉了，李平凡明白是因為沒答應換外幣的緣故，鄭廠長在報復他。本想拿著這張外幣去找鄭廠長解釋清楚，但想想還有一年就退休了，就算自認倒霉吧！

李平凡在食堂賣了一個星期的飯菜票，氣剛剛順過來，這天下班回家，走近家門，發現防盜門竟被撬開了。他慌忙走進家裡一看，不由得傻了眼：抽屜、衣櫥、被褥……到處翻得亂七八糟！更為氣惱的是，小偷沒有盜得現金、金銀首飾等，竟喪心病狂地發泄怒火：冰箱推倒了，電視機放在儲滿水的水池裡，席夢思床上撒了尿……面對如此慘景，李平凡氣得昏倒在地。等到老伴回來，灌了幾口熱糖水，他才蘇醒過來。兩人在整理散亂的衣物時，百思不得其解：一幢樓八戶人家，七戶都未遭竊，為什麼單偷我家？我們到底得罪了誰？

李平凡家的失竊案還未破案，一個月後，又出了一宗令全廠職工十分震驚的大案！

星期五晚自習下課已是9點多鐘，李平凡讀初一的孫子李寶成在回家的路上，被兩個蒙面的歹徒劫持。歹徒隨即打電話向李平凡敲詐，要他凌晨2時到指定地點把100萬元外幣送來，否則就撕票！李平凡立即向「110」報案，幸虧警察成功解救，寶成才安然無恙，歹徒被當場抓獲。警察領著驚魂未定的寶成回到家中，一家人才鬆了口氣。兒媳婦抱住寶貝兒子，眼淚撲簌簌直掉，不是痛罵歹徒，而是一個勁指責公公，說是寶成的命差點毀在自己爺爺手裡。

一連串的打擊，使李平凡萎靡不振，他整天垂頭喪氣，人一下子衰老了許多。他思前想後，認為都是這張外幣惹的禍。如果女兒不給這張外幣，啥事都不會有！老伴卻埋怨他：「死老頭子，外幣有啥過錯，不全是你自己惹的禍！女兒去了趟土耳其，給你一張外幣作收藏品，這下可好，你就張揚得沸沸揚揚，真像撿了只金元寶一樣。其實，女兒不是說了嘛，土耳其的貨幣面值是全世界最大的，100萬土耳其里拉只值五六元人民幣，只夠喝瓶飲料，看你窮擺闊的！再說，這大面額的舊貨幣，土耳其去年已停止了使用。」李平凡被老伴罵得無話可說，心中只是後悔不已，當初要是少點虛榮心多好。

一段日子裡，這張煩人的外幣在李平凡一家人心目中，簡直成了一顆隨時都可能爆炸的炸彈。放在家裡，擔心再次發生不幸事件；毀掉吧，又難抹去人們心頭「李平凡家有張百萬元外幣」的記憶，唉，真是覆水難收啊！思忖良久，總算想出個笨法子來：解鈴還得系鈴人。

於是，李平凡把那張外幣就像一張名片或一張明信片一樣，隨意地夾在辦公桌的玻璃板下。當職工來買飯菜票時，他總不忘喋喋不休解說一番：「這張100萬元的外幣是土耳其的舊貨幣，當時也只值人民幣五六元錢！」至於這張國內罕見的面值100萬的外幣是否會被人竊去，他早已無所謂。要是被人偷去，就當是一瓶飲料被人偷喝了。

作 者：馮啟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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