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前掌門人科米：護法尖兵還是干政「黑手」

上周，美國總統特朗普突然宣布解除聯邦調查局（FBI）局長詹姆斯·科米的職務，震驚美國各界。

去年以來，從希拉里的「郵件門」到特朗普的「通俄門」，美國上演的一出出政治大戲讓華盛頓政局形同亂麻，其中一個重要的繩結正是由科米掌握。

被特朗普以霹靂手段解除FBI局長職務迄今，科米保持沉默，扣住繩結不鬆開。

科米一再誓言守護FBI的獨立性，卻從曾經的維護「司法獨立」的英雄變成美國人心中干涉政治的「黑手」，或許被掃地出局對他反而是一種解脫。

【走過兩次「鬼門關」】

科米現年56歲，生長在紐約州一個愛爾蘭裔天主教系的中產家庭，念公立中學和全美排名前50名的大學，本科獲得化學和宗教專業雙學位，在芝加哥大學獲得法律博士學位。

科米在學生時代走過兩次「鬼門關」。17歲時，罪犯闖進家裡，他和弟弟被槍指住扣為人質，最終人平安，罪犯沒抓到。

科米（左）和弟弟在人質案後在案發現場。

案子轟動一時，科米第一回上頭條。

23歲時，科米去西非獅子山探望參加和平隊的女友，感染重度瘧疾。

在修女開設的叢林醫院，他靠大劑量藥物注射撿回一命。

女友是科米的大學同學。直到科米念完博士又工作兩年後他們才結婚，時為1987年，科米27歲。

兩人婚姻穩定，至今沒傳過婚外緋聞。他們有6個孩子，但兒子科林出生僅9天就因細菌感染夭折，成為一段傷心往事。

科米在事業上順風順水，博士一畢業就給曼哈頓聯邦地區法官約翰·沃克當助理，而這位已故著名法官是老布希的親表兄弟。

兩年後，科米進入美國司法部。

2003年12月，時年43歲的他出任小布希政府司法部副部長，在任期間處理了從國家安全、政治醜聞到商業詐騙在內的一堆大案要案。

《紐約時報》2011年的一篇報道說，科米從年輕時起就人緣好，受尊重。這不僅是因為他業務能力強，更因為他肯干苦活累活，願意接沒名沒利的案子。

據說科米和一位同事為了積累判案經驗，公開放話說但凡其他同事不想接的官司，他們都願意接。

當過他上司的聯邦法官傑勒德·林奇說：「他（科米）判的案子比多數人更多，而且做得特別好。他還有一種魅力，能與法官和陪審團非常有效地溝通。」

辯護律師安東尼·里科則說，科米「是書本智慧和街頭智慧的罕見組合」，意思是他不僅沒白讀那麼多書，還難能可貴地沒有讀成書獃子。

他的一位多年好友兼同行則說，科米遇事冷靜，比一般人看得更清楚。

【FBI的道德羅盤】

出任FBI局長無疑是科米職業生涯的高峰。

英文首字母縮寫FBI，對應著代表聯邦調查局信條的三個單詞：忠誠（ Fidelity）、勇敢 （Bravery）、正直（ Integrity）。

科米身高超過兩米，站坐都高人一截，松樹般挺直的儀態，存在感強烈。

他五官端正，身姿挺拔，說話時眼睛直視對方，看上去很有忠勇正直之相。

科米2005年從司法部副部長後卸任，曾先後在洛克希德·馬丁公司、橋水聯合基金、英國滙豐控股等大公司任高級職務。

年輕時就加入共和黨、在2008年和2012年兩次大選中都公開支持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的他，2013年卻受到來自民主黨的總統奧巴馬的青睞，被提名出任FBI第七任局長。

獲得提名後，科米收穫一片讚揚之聲，在參議院聽證中獲得93票贊成輕鬆過關，反對票僅有1票。

美媒認為，科米能夠獲得奧巴馬提名並得到兩黨一致支持，與他人生的上一個「高光時刻」有關。

2004年3月，時任司法部長約翰·阿什克羅夫特重病入院，科米作為代理司法部長，堅持法律高於情報，拒絕批准小布希政府不經授權在美國國內進行秘密監聽的計劃。

說不通科米，當時的白宮辦公廳主任安德魯·卡德和白宮顧問阿爾韋托·岡薩雷斯在阿什克羅夫特脫離生命危險當夜趕往醫院，而科米也聞訊搶先幾分鐘趕至。雙方在醫院重症病房對峙。

最終，阿什克羅夫特和時任FBI局長羅伯特·米勒均表態支持科米並不惜為此辭職，迫使白宮最終讓步。

這場「醫院對峙」當時在美國的轟動程度，絲毫不亞於眼下科米被解職。

事後，阿什克羅夫特曾公開稱讚科米對法治的堅持：「他真的是把（美國）憲法當回事。」

當奧巴馬提名他執掌FBI時，聯邦檢察官戴維·凱利也稱讚說：「他（科米）將成為這一機構的道德羅盤」。

但恐怕當時沒人料想到，在2106年美國大選中，科米堅守司法獨立的「節操」幾乎碎了一地。

【「結束了。我會很好。」】

2016年7月初，在兩黨預選已見分曉、大選決戰即將打響之際，科米宣布，FBI經調查，沒有證據顯示希拉里「郵件門」有意違法，建議不起訴。

此舉為希拉里卸了包袱，大大得罪了共和黨。

然而到了10月底，在距離投票日不足兩周之時，科米突然致信國會，宣布重啟希拉里「郵件門」調查，重挫其選情。

民主黨怨恨地認為這是希拉里敗選一個重要原因。

希拉里不久前還公開抱怨說，如果在科米製造「十月驚奇」前一天投票，她現在已經是美國總統了。

儘管科米強烈否認他影響了美國大選結果，甚至說這種想法讓他感到噁心，但成千上萬美國人的的確確就是這樣認為的。

如果沒有重啟郵件門調查的「十月驚奇」，希拉里能否打碎美國歷史上「最高、最硬的玻璃天花板」？

懸念沒有謎底，因為歷史無法假設也不能推倒重來。

在這場陰謀論肆虐、雞毛滿天飛的大選中，科米一再誓言守護FBI的獨立性，並以脫離共和黨自清。

但客觀上，他在大選中的作為，顯著影響了美國政黨政治進程。

司法部副部長羅德·羅森斯坦在呈交特朗普的革職建議中嚴斥科米「犯下嚴重錯誤」，對希拉里郵件門調查的處理方式嚴重損害FBI的公信力。這一指責其實也不算冤枉他。

尤其令科米難以辯解的是，FBI早在去年7月就開始調查特朗普競選團隊是否「通俄」。

但科米在大選前夕宣布重啟希拉里「郵件門」調查的同時，對特朗普團隊「通俄門」調查卻秘而不宣。

在5月3日的國會參議院聽證會上，科米因此遭到多名民主党參議員質問。

雖然他堅稱自己秉持同樣的原則和程序，但顯然沒說服任何一位質問者。

美國歷史上，FBI所謂「獨立性」本來就有不良記錄，去年大選主旋律又是反建制、反「華盛頓沼澤」，再加上人身攻擊、陰謀論、假新聞盛行，大選期間的科米在「郵件門」和「通俄門」調查上，泥足深陷於兩難處境而無力擺脫。

不論其真實意願究竟為何，不論作為還是不作為，再理性的個人選擇，也會導致集體的非理性，必定影響選情，必定被猜疑政治動機，必定與維護FBI獨立性背道而馳。

就此而言，現在特朗普將科米解職反倒是成全了他。

從美媒爆出的內幕看，科米之所以突遭解職，根本原因是拒絕聽命於特朗普，為了維護FBI的獨立性，在調查特朗普競選團隊大選期間是否與俄羅斯「共謀」上表現「主動、積極」。

也正因如此，他人雖下台，反而得以解套。

本月9日，科米在洛杉磯向當地FBI分局員工講話時從電視上看到自己被解職的消息。

據說他第一反應是有人惡搞。接下來，他鎮靜地看完電視新聞，從電話里聆聽華盛頓FBI總部傳達特朗普發給他的解職信，然後繼續給分局員工開會，結束後取消剩餘日程，飛回華盛頓。

科米在去職後致FBI員工的告別信中寫道：「很久以來我就相信，總統能夠以任何理由，或者沒有任何理由，解僱FBI局長。」

「結束了。我會很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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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徐劍梅

編輯：劉贊 陳靜 馬曉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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