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當惹雍錯的石頭村,鮮為人知的象雄遺址
撰文、攝影:張鷹
2016年9月中旬,拉薩進入金秋時節,這也是藏北草原最美的季節。在尼瑪縣援藏幹部王輝副縣長的幫助下,我終於踏上了去尼瑪縣的旅程。目的很明確,就是想看看當惹雍錯邊的石頭村。尼瑪之行,我們選擇途經日喀則昂仁縣到尼瑪縣的達果鄉,計劃返回時從尼瑪途徑班戈縣再經納木錯到拉薩。那天早上我們8點多便啟程了,行程800多公里,其中兩百多公里的路程是草原上的便道,抵達果鄉已近夜裡12點。舟車勞頓,疲憊不堪。
石頭房子外景
達果鄉位於尼瑪縣的西南部,海拔4700多米,與日喀則地區昂仁縣北部草原毗鄰,坐落在當惹雍錯邊,達果神山的腳下。在達果到處都可以聽到有關象雄的神話傳說。「達果」和「當惹」都是象雄語,達果雪山據說是古象雄佛法雍仲本教的聖地,傳說這裡是古象雄諸神的聚集地,和當惹雍錯一起被人們奉為法力靈驗的神山聖湖。當初我們選擇先到達果鄉的主要原因是聽王輝說達果也有象雄遺址,這是他從當地人那裡聽來的。可到這裡一看除了雪山湖泊,到處都是荒蕪的草原,後來經仔細打聽,才知道達果人所說的象雄遺址也是「當惹瓊宗」,因為「當惹瓊宗」就位於達果鄉與文部鄉的中途,這樣我們決定第二天就去文部鄉了。
從達果到文部只有兩百多公里的路程,而且都是沿著當惹雍錯邊。第二天我們就走走停停,盡情陶醉於壯闊的草原美景。這一路幾乎看不到幾個人影,大約中午時分,我們在湖邊山坡上陡然看到一戶放牧人家的帳篷,帳篷前一個衣著艷麗、穿戴獨特的婦女正在悠然地織著布,在靜謐荒蕪的神湖岸邊顯得格外耀眼,這一景象在牧區可不多見。從美的角度來看,這也算得上一場不小的視覺艷遇了。
當惹雍錯邊織圍裙的婦女
大約中午時分我們來到象雄遺址「當惹瓊宗」(大鵬山)山腳下,我曾來過這裡,時隔三年這裡有了變化,多了不少房子,有修行人的,有做生意的,山崖周圍也被圍上了鐵圍欄。下午一點多我們到了文部南村(石頭村),文部寺廟的僧人接待了我們。用完午餐順便參觀了文部寺,這是座本教寺廟,距今300年的歷史,修繕之後已很難再找到歲月的痕迹。我在和文部寺僧人聊天中,無意聽說寺廟附近還有一處象雄遺迹,我決定即刻去看看。
尼瑪縣象雄遺址—當惹瓊宗(大鵬山)
寺廟住持委託副村長嘎桑永忠給我們帶路,他是土生土長的文部人,對這一帶了如指掌。噶桑帶著我們出了寺廟就一直爬山,說這是一條捷徑,從山腳下往上看並不是很高,可山勢陡峭,有時只能側著身子往上爬,爬不了一會我就上氣不接下氣,實在有點力不從心。好不容易上到半山腰,踏上一條羊腸小道,道路開始平緩了許多。終於,越過一個山頭,嘎桑指著大約一公里外山坳深處的一塊大石頭說,遺址就在大石頭上,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我的心涼了許多,因為這種建築廢墟在西藏南部到處可見,多都是古代戰爭防禦的碉樓或瞭望哨之類,不過既然已經爬上來了那就一看究竟吧。果然印證了我的判斷,同行的幾個人都爬上巨石,他們除了看到殘牆碎石什麼也沒發現。
從巨石遺址返回寺廟已近天黑,我直接趕到石頭村(就在寺廟的旁邊),所謂的石頭房子和現代民居夾雜在一起,但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傳統的西藏民居建築都是隨坡就勢,布局自由,沒有嚴格的規則,這裡的石頭房子更是如此,牆壁全是用石頭砌壘,別的好像沒有更多的不同,唯一特別的地方是房門都很小,小的剛好一個人能鑽進去。當時所有房子的門上都掛著鎖,無法看到室內的情景,我只好在天黑之前隨便拍了些外景便返回了住所。
尼瑪縣文部南村
石頭房子的屋頂
石頭村傳統石屋與現代建築渾然一體
第二天上午,王輝因臨時有急事要返回拉薩,便安排我們當晚趕到尼瑪縣居住,這樣在文部南村活動的時間只有半天,吃完早飯,嘎桑永忠帶我去看石頭房子。因為大多數老房子都因主人不在家,房門無法打開,只有一戶有老人在家,總算沒有白跑一趟。嘎桑告訴我,這家的石頭房子在新房子的裡邊,說著我們就隨這家老婦人進了新房的大門。
石頭房子外景一角
石頭房門洞
新房有兩層,一層地上都堆放著麥草,顯然是圈牛羊的地方,主人又帶我們往裡面走,只見前面出現一個黑乎乎的洞口,嘎桑打開事先準備好的手電筒,說這就是原來的石頭房子。我順著手電筒的光亮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裡面基本呈圓形,直徑大約兩米,高不過兩米,從下到上全是用不規則的石頭砌壘,而且石頭與石頭之間沒有任何填充物,不知道經過多少年煙熏火燎,四周石頭的表層好像用油漆刷過一樣,漆黑一片。接近頂部是由四個厚重的條石形成伸臂式構造,上面再用較大的片石層層覆蓋,這顯然是最原始的洞窟建造方式,這讓我想起西藏古老的伸臂式橋樑,它們有著異曲同工的結構方式。噶桑告訴我們,聽老人說這下邊的一層是早年躲避戰亂藏身的地方,而且還有幾個洞,之間是由地道鏈接,我這才發現黑暗處有個非常狹窄的通道,只可一個人通過。
石頭房子底層結構
石頭房子二層通往一層的豎井通道
參觀完底層石屋,我們又回到新屋,由樓梯上到第二層,這家人是把原來的石頭房子與新建的房子銜接在一起,石頭房子成了家裡的儲藏室。二層石屋相比底層寬敞得多,顯然是人們原先居住生活的區域。村長打開手電筒帶我走向靠牆根的地方,看到一個像井一樣的洞口對我說:「這是通往下面房子的通道」。我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石頭房子的上下層是通過豎井通道所連接的。如果不看到外觀的牆壁,還真以為進了山野石窟呢。
二層石屋顯然經過多次修復,房頂採用石片與木料混建,但整體構造基本保持原來的形狀,和衛藏傳統建築方式相似。聽老人講,這一帶原來也生長樹木,早年蓋房子的木料都是從附近山溝里砍伐來的。二層牆壁雖比底層要整齊得多,但還是保持了原始的自然形態,牆的四角在建造時就砌成不規則的隔層,既結實也有實用性(以便擺放物品),一切都與石窟的構造很相像。看完上下石屋我忽然發現整個石頭房子沒有一個窗戶,而且門又很小,儘管屋頂有一小小的天窗,但石屋內還是黑糊糊一片,我們要不是打著手電筒什麼也看不清,真不知道那時的人們是怎麼生活的,難道白天黑夜只有靠油燈或是爐火的亮光嗎?還是人們本就適應洞窟里的幽暗。
石頭房子二層內部一角
石頭屋二層居室建築結構
看完了石頭房子,老婦人又告訴我們她還有另一個老房子的鑰匙,問我們想不想看?我一聽很高興,即刻讓老人帶我們去。那座房子相對位置較高一些,老人指著一個偏僻拐角堆放雜物地方說:「就在那裡」。我們幾個人迅速搬走堆放在那裡的東西,老人便打開了一個矮小的門,嘎桑拿著手電筒貓著腰先進去,我們尾隨著鑽了進去,因為只有低矮門洞的光亮,裡面幾乎是黑乎乎的一片,等稍作適應,才隱約看出這是一個空間較大點的窯洞,與陝北的土窯洞十分相似,相比前邊我們看到的石頭房子,這裡的牆壁平整得多,顯然牆面是經過認真處理的。
古老的石頭村小巷
石頭房子矮小的門
嘎桑一邊打開手電筒一邊對我說:「這個屋裡有壁畫」,牆壁上黑糊糊的,所謂的壁畫只有三處,不過巴掌大小,而且分部在幾個不同的地方。嘎桑用手電筒光指給我們:「戴紅帽坐著的是象雄國王,那個女的是他的王妃,站著的一個是他的大臣」。可我看後明顯感覺壁畫風格並不久遠,畫中人物裝束也是很晚,很顯然與古象雄沒任何關聯,不過古象雄人究竟什麼樣誰也不知道,包括象雄的後人們,所以畫中所謂的象雄王只不過是後來人的想像而已,這種現象在西藏壁畫中也很常見。所以當時我並沒在意,加上洞內黑暗,也沒做認真細緻觀察。聽嗄桑說這個屋子過去是村裡的頭人住的,從洞屋內簡單的構造分析,他說的沒錯,這裡應該是一個議事或聚會的地方。只是洞窟漆黑一團,真不知道這些壁畫是怎麼畫出來的,這不禁讓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思之中。
壁畫中「象雄王」
壁畫中的「象雄大臣」
壁畫中的「象雄王妃」
阿里穹隆銀城遺址
那天看過文部南村石頭房子我們就匆忙趕往尼瑪縣,我一直無法平靜,總覺得石頭房子有種奇怪的感覺,這分明就是「洞窟」。我眼前突然出現阿里洞窟的影子,所謂的石頭房子不就是象雄遺址洞窟的翻版嗎?那個類似陝北窯洞的洞窟也許就是依照當年象雄王的宮殿建造。當年戰敗於松贊干布的象雄王和他的臣民們選定這裡落腳後,這裡並沒有適合開鑿洞窟的山體,只好採取石頭砌壘造屋。這一發現一下子讓我眼前一亮,一連串的問題迅速在腦子裡展開。既然這裡的居民沿襲了古象雄人的居住習慣,那麼他們的服飾,以及他們的飲食生活習慣是否也與古時阿里象雄人相關呢?
阿里象雄遺址穹隆銀城
穹隆銀城洞窟內部結構
回到拉薩,我第一件事就是將阿里人的服飾以及相關的生活場景照片與文部南村人的照片比對,從石頭村婦女的耳墜很快讓我聯想到阿里婦女的裝飾特徵。因為古代阿里人崇拜孔雀,所以阿里婦女的耳墜是模仿孔雀的耳墜形狀,用小珍珠串成的長串,儘管石頭村婦女的耳墜有所變化,但並沒有改變基本形狀。包括我們在去文部途中遇到的織圍裙的婦女,當時我就感覺有點異樣,因為藏北牧民是不擅長紡織的,而且她的裝飾也不像藏北草原的牧民,這些不正是阿里人的生活習性嗎!
文部南村婦女服飾
石頭村抱小孩的老人
阿里普蘭婦女服飾
阿里普蘭縣科加寺跳宣舞的婦女
阿里札達婦女服飾
多年前,我聽說藏北草原有一塊出青稞的地方,這似乎已成為藏北草原上的一大奇聞。幾年前,我經過尼瑪縣當惹雍錯時也見到了這兩塊青稞地,其中較大的一塊青稞地就位於石頭村前的湖邊。那時,我和所有人一樣認為這是氣候環境決定的,可當我重新認識石頭村後,很快對藏北草原種植青稞有了另一種解釋,它就是源自古象雄人的生產習性。阿里歷史上歸屬衛藏的西部,自古以農牧業為主,尤其農業耕種比較發達,這和阿里地理、自然環境以及周邊諸國生活環境有著直接關係。大約數百年前阿里札達土林(古象雄王國,後來的古格王朝所在地)以及自然環境發生過前所未有的變化,原有肥沃的土地和綠洲變成了荒漠,加上戰亂不斷,人們只有遷移他鄉。但阿里人的生活習性始終沒變,至今仍以耕種為主,文部石頭村人既然是古象雄人的後裔,自然不能完全改變他們的生活習慣,雖然這裡是廣袤的大草原,可還是嘗試著種植青稞,正好當惹雍錯邊氣候適合青稞的生長,由此,文部人種青稞的習慣就一直延續下來。
當惹雍錯邊的青稞地
阿里東噶遺址前的青稞田
「文部」藏語是「紅柳」的意思。在文部南村附近有一座古老的本教寺廟——玉本寺,就在寺廟旁的山窪里有一塊奇特的地方,潺潺小溪,綠草如茵,柳木茂盛,雖不過巴掌大小,可在荒蕪乾枯,草木難生的山野里就尤為顯得寶貴,據當地老人講,很早以前這裡也有大樹,當年文部人修洞窟蓋房子用的就是這裡的木料。如今,從山窪里夾雜著鐘乳石塊的砂石山體分析,這裡曾經發生過強烈的地質變化,要不這條山溝所呈現的將是另一番景象了。
由此說來,「文部」也是因這片紅柳林而得名。了解西藏的人都知道,紅柳主要盛產於阿里,是耐旱抗寒的冠狀植物,生命力極強。阿里被稱為西藏的西藏,世界屋脊的屋脊,可就在這草木難生的地方卻遍地紅柳。在雪域高原,紅柳不僅是生命的象徵,更是阿里的象徵。藏北草原並不常見紅柳,可石頭村卻是以紅柳命名,很顯然與古象雄(阿里)人早年定居此地有一定關係。
石頭屋外的矮牆
為什麼當年戰敗的象雄人會選定在此落腳呢?反過頭來看不難發現,這裡背靠群山,面朝遼闊的當惹雍錯和雄偉的達果雪山,這是一塊易守難攻的寶地。再看被當地人譽為象雄王國遺址的「當惹瓊宗」(大鵬山),不僅是古象雄的象徵,更是通往象雄部落(今文部南村)的大門,它就像一座俯首高昂的大鵬守護神屹立於當惹雍錯與群山之間。山間只有一條小路可以通過,試想當年吐蕃將象雄王以及他的臣民們趕到這裡,象雄王憑藉天然屏障終於保存了他最後的實力,同時也割斷了象雄人祖祖輩輩賴以生存的衛藏大地,在衛藏與羌塘草原之間重新建起自己新的家園,營造自己新的生活環境。
古老的石頭房子牆體結構
石頭村一角
石頭房一角
象雄距今也已十幾個世紀了,今天所看到的石頭屋也許不是原初的樣子,但石頭屋給我們研究象雄歷史以及西藏文化提供了很有價值的依據和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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