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與藝術——相融與相異

藝術作為人類精神的表徵，自誕生便與宗教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佛教，作為中國宗教的中流砥柱，始於公曆紀元前後，由古印度傳入，歷經漫長的發展，日趨出現了紛繁複雜的法門。禪，就是這種情形下產生的一種對於佛教本質的回歸。藝術與禪之間的討論，需經歷一種矛盾的同和或者有機的轉化，要經過藝術家與禪者的整合--歸至「禪」的原點，也歸至「藝術」的原點，二者相融而又在某一層面氣質相斥。

范曾 葛洪煉丹圖

了解禪

禪，全稱「禪那」，意為「靜慮」，靜坐而思，以大徹大悟，至純凈心靈、物我合一的境界；禪是佛法的回歸，歸至契入死生無別的世界，要「無別」，就要減之又減，損之又損，即要「破」；最終進入「悟」的狀態——預示萬物生靈的開端。用一句禪語來理解禪意：無一物中無盡藏，有花有月有樓台。禪的行為依循「破」、「悟」、「當下」三個步驟來進行。禪於生活的各處角落，是一種徹底的生命減法，如人所云「啜飲一杯午後香醇的咖啡，可以是禪，更可以不是禪」。

禪強調契入無別，所謂「無別」，「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真正要契入無別，就必須放下。要學禪，其基點是「破」，惟有打破一切局限，才能真正自由。破而後，一個嶄新而自由的生命就誕生了，這既是「悟」，是一個「當下無別」的世界，是一個直觀的世界，圓滿自足，自由無礙。

淺析藝術與禪之相融

禪素來給人以古剎青燈，清貧孤獨之感，與藝術之美看似無緣。而世間文人雅士將二者相融並發展，以致對藝術、對人的精神世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禪與藝術的融合始於唐代，藝者將修道之心揮灑於紙，鐫刻於件件靈性之作上。「一落言詮，便成謬誤；若經道破，已非真實」。藝術其最高境界是超越技術、規範的無為之作，是超越視覺形象、理智思考的無心之藝。禪境有深淺之分，藝術創作有厚薄之分。神情、神采、神妙、神氣，這是「禪氣」。氣韻，虛實，畫盡意在，恬淡靜遠，含蓄悠長，超塵越世和物我兩忘。

藝術是美的表達，潛藏於紙硯，也留於禪定。禪亦是一種藝術的境界，它靜穆、悠遠、清雅凝重、樸素而澄澈。禪是一種無賞罰毀譽、內外阻抗的崇高之美。禪要求解除外在的束縛，回歸本來面目，單純自然地來把握生命，這和文人藝術創作所追求的境界並無大異，其二者常被拿來相提並論，藝術的本質近乎禪，藝術創作基於直覺；禪則超越智性，基於直觀，兩者皆追求絕對的境界。禪，也是中國美學的重要原理。使中國的藝術哲學萬古常新。禪學之為中國思想大放異彩，禪家之為中國藝術開創新境界。

吳冠中 跡

淺析藝術與禪之相斥

藝術與禪於某些層面又存在差異性。其一，禪具有嚴厲的本質，仍然屬於宗教的一環，追求「平等」，然而藝術是傾向對「個性」的執著；禪者與藝術家的心靈相通，所不同者，藝術家對於自由的追求是在藝術作品中完成，其作品有時與其現實生活相差相悖。禪者作為宗教的修行者，其對自由的開展是其生命本身。這是宗教家與藝術家根本的差異所在。其二，藝術創作往往出於自我，情感濃厚，愛憎有別，因此產生撼動人心的力量。禪則不起分別，一體待之，因此靜默自持，包容所有。其三，藝術談有限的自由，自由是生命追求的至高境界。而禪關注的是超越死生的自由。藝術將自由寄託於創作作品之上，禪對於自由的追求依託生命本身。儘管禪與藝術二者有著緊密聯繫，相互滋養與融合，並日漸發展出現了禪詩、禪語，且影響了花道、茶道等等，然而他並非只為藝術而存在，而是為解決生命的根本問題而存在，所以稱其本質是宗教性的，是裹挾於藝術之中的宗教之本。其四，宗教家關懷自身之解脫，而非談作品的超越。因此，雖然在禪的影響下產生了茶道、禪詩、花道、禪畫、禪庭園、等等的藝術形態，極致精髓所在仍於禪者本身，修禪之人本為藝術之珍品。那些語默動靜，行住坐卧具現宗風的禪者，在他們身上，藝術之全體即為藝術之自身。

徐冰 一條大河

談禪的藝術，一定要談到最終的生命的藝術。藝術可以帶起人對於生命的嚮往，生命的藝術是禪與其它宗教不同所在——其它宗教中強調聖者的光輝，但很難與藝術連結為一，但在禪，聖與美可渾然不分。生命至高的智慧是一個人的「朗然」面對，排除自己幻化出來的藤蔓，禪就是要我們區別這些幻化而面對真實。我們看禪藝術，可會心一笑，是自己朗然面對真正的自己，這種對於真實生命的承擔，是禪最迷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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