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俊昊《玉子》：一半好戲 一半失靈

奉俊昊執導的《玉子》

用「商業性」和「娛樂性」這樣的辭彙粗淺評價奉俊昊的新作《玉子》恐怕有失水準，《玉子》雜糅的類型片元素和不時在危險境地中夾雜的些許幽默感，絕非僅在《玉子》中一時出現。從奉俊昊的獨立處女作《綁架門口狗》到好萊塢斥資的《雪國列車》，它們既能遊走在類型片敘事的遊戲規則中，又整合了奉俊昊關乎社會性的作者表達，《玉子》同樣，類型電影背後固有的商業屬性，和奉俊昊愛好使用的「飛踹」式娛樂，它們早就是其作品典型而又鮮明的標籤。

《玉子》的故事很簡單，講述了小女孩米佳和爺爺在深山中自然養育了一頭叫玉子的豬，而蒂爾達-斯文頓飾演的肉製品大工廠老闆露西，卻強行派人將玉子運往美國進行實驗，培養更多轉基因超級豬，以謀取資本和利益。米佳自此踏上營救之旅，期間在動物保護組織的協助下，雙方大鬧廣告舞台，又在工廠里激烈對峙，最後成功救回。在遵循冒險動作類型片敘事法則的同時，奉俊昊也用美豬的社會話題和動物保護的社會意識強勢介入，衝破類型片傳統，即不與社會現實真正相聯繫的敘事「神話」。

電影的前半部分，我們看到的是一出在人物出場，敘述鋪墊，場面調度和節奏感上都極佳的好戲。一開篇，扮演露西的斯文頓就像她在《雪國列車》里飾演的曼森一樣張牙舞爪，作態扭捏，隨後出現的動物實驗者傑克-吉倫哈爾以及旁邊的小秘書，都是一副矯揉造作的滑稽模樣，點睛之餘，又預示著奉俊昊將自《漢江怪物》、《雪國列車》後將諷刺和批判的矛頭對準美國，對準資本家的偽善。米佳和玉子的出場則充滿生活互動和巧設的細節，而玉子為救米佳而掉落懸崖，不僅是感情建立的書寫，也是玉子具有智力和靈性的描繪，尤其要稱讚玉子的造型和視覺設計，外形逼真，眼神也特別有戲。

《玉子》里的小女孩米佳，擁有奉俊昊作品中每個主角都共有的特質：執拗，是一種沖向一個目標的不妥協和不管不顧，就像《漢江怪物》里全家人為救女孩所顯現出的毫無畏懼的拚命感，這種執拗又往往在危險和挫敗的情境中發揮到最大效果，是讓觀眾不得不同情和移情的手筆，《玉子》里的前半部分做到了：玉子被肉製品公司一行人帶走後，米佳下山坡時那種沖滑式的危險動作；成功救出玉子，玉子領著她逃跑時的笨重姿態；保羅-達諾領導的動物保護組織協助他們抵擋追擊時撐開了保護傘，配以慢鏡頭和經典老歌《Dedicated to the One I Love》的場面設計…這都是有動力，有通感，有生命力的動情時刻，是奉俊昊在類型敘事的法則下尋求的突破。而經典的動作類型片驚險鏡頭同樣也具備，米佳跳上車蓋，數次躲過隧道口門頂，這幾乎是《碟中諜》系列裡每個窒息時間的創作模式。

人與豬的情感有了，資本家的醜陋面有了，輸出已然成型，可後半部份還要繼續激烈行進，無限升華，卻少了可以扭轉局面的驚鴻轉變和可留的餘味。從動物保護組織解救後的下一個曝光肉製品工廠的黑幕計劃開始，電影的大量篇幅都花在了揭露斯文頓，吉倫哈爾等商人和投機者的罪行上，雖在類型敘事的要求上是必走之路，必要有圓的結局，但資本的罪惡實質早在前半段就已交代得透明，或說足以想像，但後半部的走向又無法超脫先前的設想。而原以為廣告秀的鬧場高潮在場面調度上會有更加亮眼的設計，只徒留情緒性的亢奮與混亂。

動物保護的題材，《玉子》並不是奉俊昊的第一回輸出，2000年的《綁架門口狗》是他最初真摯的流露。在這個兼有黑色，驚悚和喜劇的類型片中，是一個厭狗者變殺狗者，到被迫養狗再到竭力找狗的變換過程，狗的失而復得是人性某一瞬的醒悟，而《玉子》的敘事在後半段則要單薄，沉悶許多，超級豬的問題仍舊沒有解決，飢餓與殺豬的矛盾問題也永遠沒有答案。以至於，當最後米佳救出玉子，工廠的一對豬把自己的孩子送出養殖場，溫情在再度升華的刻意中失效了不少。

《玉子》的結尾是回歸家庭，人豬和諧共處，可就在這後半部分的失靈與停滯不前種，讓這個本該如《漢江怪物》里全家人一起吃泡麵的時刻，少了更加直擊人心的力量。

（作者/柯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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