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躲不過生死輪迴，也掙脫不掉命運的擺弄——《當怪物來敲門》

（文/如是觀）

這部16年就在西班牙奪得票房冠軍的電影終於姍姍來遲，國內電影院場次少的可憐，披著奇幻片的外衣，在香港被評級為IIA，未滿十六歲的兒童不宜觀看。評論區也出現了兩極分化，然而治癒還是致郁的激烈討論任然挽救不了國內的票房。影院寥寥幾個觀眾，大約是因為風格比較壓抑，中間有看不下去退場的，而我在躲過了《摔跤吧，爸爸》的淚點後，終於沒躲過這部。

Too old to be a kid，too young to be a man.影片的開篇便是這句話，每個早慧的孩子，背後各有各的不幸。母親病重，父親另外成家，相處不甚愉快的外婆，校園裡老師的同情，同學的凌霸。瘦弱的肩膀尚不足以擔起這一切，堅強或者故作堅強是似乎唯一的選擇。

苦難從來不值得被崇尚，只有當生活布滿了泥濘，我們才會用一把叫做懂事的刀，一路披荊斬棘，可是那時候的我們，尚不足以拿起又不敢放下，而這終將會成為另一種不幸的根源。

接下來，每晚的深夜12:07分，巨樹化身的怪物便如期而至。怪物有個奇特的愛好，愛講三觀不正，細思極恐的暗黑童話。

童話里有栽贓後母，殺死自己心愛的姑娘，最後卻受人擁戴的王子；有為了女兒拋棄信仰，最後得到懲罰的牧師；有長期缺乏關注，最後造成不良後果的隱形人。怪物還發起一樁奇特的買賣，三個故事換康納的一個夢境。

以三個故事為明線，而康納的夢境才是貫穿影片的主線。很多觀眾看完感覺很壓抑，可是，情緒如果能夠細分，你會發現死亡與分別，暴力與嘲笑，能勾起的是恐懼、悲傷、憤怒等，壓抑是衍生品，而劇中讓人窒息的壓抑感從始至終扼住每個觀眾的靈魂。一切的答案就在夢中，壓抑的本質在於自己對自己的剋制與否認。

康納始終不能接受自己在夢中鬆開了媽媽的手，讓她墜入無盡的深淵，這種背叛感，比死亡更加恐怖。於是他在現實中，開始給自己尋找審判官，看似惡劣的校園凌霸事件，由施暴者揭露了他隱秘的願望。

上課的時候一直盯著高大的harry看，被視作低調的挑釁，被屢揍後依舊不改。一個敢於直面怪物的男孩，在三個同學之前，懦弱的毫無反抗之力，實在說不過去。

他兩度問別人為什麼不懲罰自己，一次是砸壞外婆的客廳，問爸爸；一次是把harry打進醫院，問老師。當他獲得原諒時，卻是更濃稠的壓抑與粘膩的絕望。內心深處的自我否定，讓他亟於從外界尋找懲罰以達到內心的平衡。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里有這麼一段話：夢是慾望的滿足，雖然它有時會在諸多限制下被賦予偽裝，但所有的夢在本質上都是慾望的滿足；夢不會創造新的東西，所有的信息都來源於潛意識的記憶，在你需要的時候被挖掘出來。

影片中暫且將夢分為兩層，第一層夢中，康納的放手讓媽媽掉入深淵，他隱約感覺到這是因為他遵從內心的慾望，希望一切趕緊結束，而這在他看來，變成他是殺死媽媽罪魁禍首，比媽媽的逝去本身更痛苦的事情是內心的愧恨。

潛意識中，他將媽媽分成兩個，一個病弱不堪，是他痛苦的來源；一個溫暖慈愛，是他希望的來源。他想拋棄虛弱的母親而擁有健康的母親，他不恥於這種想法卻又沒法控制，內心的衝突由此而來。

第二層次，夢的凝縮機制告訴我們，主體的自我通過夢認同在顯夢中通過他人來表達自己，故事中的怪物是由康納幻想出來的，同時也是另一個康納自己。他瘦弱，怪物便強大，他無能為力，怪物便無所不能，他內心黑暗，怪物便面目猙獰，由此形成一種補償性人格。

影片最後的牆上，是連姆·尼森扮演的外公和媽媽小時候的合影，而故事中怪物的配音者，正是連姆·尼森本人，怪物的原型來自於小時候和媽媽一起嬉戲時的繪畫，怪物所講述的三個故事在最後媽媽的手繪本上也有了交代，正是這些模糊的潛意識的信息塑造了怪物本身。

如果再引入一個牽強的概念，那便是無意識，人的無意識有個體的和非個體的，前者只達到早期的記憶，由慾望，模糊的知覺等組成，後者包括祖先生命的殘留，能夠組成夢中的景像以及心中的神話傳說。

在媽媽年輕的時候，同樣也面臨過失去親人的痛苦。正是這些故事，帶著她一路走出了黑暗，最後她把這些寶貴的財富，留給她的孩子。

治癒的第一步是照見，真相是你並不一定要是一個完全的好人，你自私、陰暗又虛偽，懦弱、狡猾又惡毒，擁抱自己的本質是，即使知道真相，我依舊愛你。王子最後還是成為了一個好國王，而我們，在接受那個不堪的自己後，才能學會真正的慈悲。

第二步是打破，有一種信仰不堪一擊，因為它成立的目的就是為了掩飾內心的虛弱。而影片所說的真正的信仰是半個救治方式，這種救治從來不是虛妄的起死回生，而是在鮮血淋漓的真相中依舊擁有生的勇氣。

第三步，尋找真正的自己，隱形人企圖用拳頭解決忽視，然而異樣的關注讓他更加孤獨，孤獨才是生命的常態，我們用他人描繪出來的自己，終究不是真正的自己。

最後沒有奇蹟，沒有happy end，我們躲不過生死輪迴，也掙脫不掉命運的擺弄，痛苦依舊有，生命也依舊無常。勇敢是終於承認自己的脆弱，與自己達成和解，這真的不是我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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