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細說從頭

李翰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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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A棚正在拍一部菲律賓片，導演就是第三屆亞洲影展的最佳導演。那時一連三屆的亞洲影展，港台的電影都是捧個雞蛋獎回來，所以一看見那位菲籍的最佳導演，還真有點肅然起敬。他和我一樣也是下午一點通告，也是來看布景的，也急得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在院子里直轉磨。因為他的兩位菲律賓男女主角，明天一定要回去，飛機票都已經訂好了。

他的布景是座古堡，不用說用泥搭，用紙糊都來不及，如何不急。陸培生看著我們兩個人的德行，一邊看報一邊偷笑，喝著奶茶，咬著三文治，那種優哉游哉的派頭，看看我們搖搖頭，嘴裡念念有詞，雖然聽不真切，但看在眼裡也知道他說的一定是：「哼，大鄉里。」

華達院子里的空地不算大，那天坐滿了四十幾個木工、雜工、泥水匠，還真夠擠的，每人手裡都拿著傢伙；肩上背著釘袋，目不轉睛地等著AB兩棚的兩個戲收工。A棚是十點半拍完。我要用的B棚到十一點二十分才拍好最後一個鏡頭，等棚里的演職員剛一轉移陣地，陸培生就指揮道具工友們把沙發、傢具、窗帘布、吊燈、座燈、古玩架一眨眼地全部搬了出來。

絕不誇張，用了還不夠三分半鐘，跟舞台劇換景的時間差不多。木工師傅一見道具搬清，一窩蜂地擁到廠里，拔釘起板，截長補短，錘敲斧砍，刻不容緩，不到四十分鐘，不僅把一座大廳夷為平地，還搭好了關帝廟的地盤。

陸培生在小商店裡叫我去看布景的時候，我還以為他開玩笑，及至到了棚里一看，就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了。原來朱師爺已經在那兒雕塑，用泥塑上關老爺了。持刀的周倉和托印的關平是早晨在場地上塑的。如今是一邊搭赤兔馬的骨架，一邊在老爺身上抹泥，和小時候在街邊看吹糖人的一般，快速無比。

只見他駕輕就熟地把泥一堆，一抹，一勾，一揉，蟒袍、玉帶，剎那間顯現在眼底，五綹髯三雕兩塑就飄灑在胸前，卧蠶眉精神抖擻，丹鳳眼大氣凜然，左手托須，右手的《春秋》翻卷。凈顧了看朱師傅塑關公像，忘了看布景了，一回頭還真嚇了一跳，原來布景已經搭得七七八八了，廟裡是梁摧柱倒，破瓦殘垣，廟外是亂石砌路，古木參天，不到一個半鐘頭，差不多連襯景都畫好了。那位菲律賓的最佳導演，一直站在我的身後，不僅嘆為觀止，簡直傻了眼，難怪陸培生要睨斜著眼兒笑了。

事後那位菲籍的最佳導演逢人就讚不絕口，並且說假如這座關帝廟要在他們菲律賓的片場里搭，最快也要半個月。真想不到，香港片場里換景，和舞台上換布景的時間差不多，難怪他後來在香港又拍了一部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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