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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時代對文學的想像都不一樣

聽說最近有一年,北京大學中文系中國現代文學碩士答辯,八個人中,研究沈從文的有五個,研究張愛玲的兩個,餘下一個分配給其他幾百位作家。

這當然是極端的個案。但去今日之大學裡問問,無論是否文學專業,談起現代文學,只怕最熟的除了魯迅,就是張愛玲、沈從文、錢鍾書,興許再加上蕭紅。

這些孩子不會知道我們經歷了什麼。當我1991年考進中文系,現代文學課用的教材是唐弢主編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修訂本),那裡面張、沈、錢的篇幅很少,不要說魯郭茅巴老曹那樣的專章,就是專節也沒有,只是在某某流派某某思潮里提幾句。

前後比較,留給我的印象特別深。當我念大學的時候,我們的教材裡面沒有張愛玲、錢鍾書這些人的位置,但是到了現在,變成只有他們的位置。那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顛覆?

二十多年過去,中國現代文學的大眾接受有了顛覆性的轉變,這其間,夏志清初版於1957年,中譯本初版於1978年的英文著作《中國現代小說史》不能不說是標誌性的著述。

4月15日閱讀鄰居時,有位叫「鳳梨蝦米」的讀友,他的判斷特別精準。他說:「《中國現代小說史》提醒我們,什麼叫做文學?它不是一成不變的。跟1980年代之前相比,恰恰我們越來越接近夏志清這個文學思路、文學想法。我們現在會覺得左翼對於文學的態度有問題,可能恰恰是因為我們現在不理解為什麼他們那樣看待文學?文學是不是只有一種可能性?只有文學性的文學才是文學?左翼看重政治、看中文學功能性的文學理論,為什麼特別受那麼多三四十年代的有為青年特別的追捧?左翼的魅力現在為什麼沒有了?我們為什麼越來越不理解他們那一代文學寫作、文學批評的方法。這是一個大問題。夏志清在今天越來越沒有衝擊性也在於這裡,我們越來越偏向他。這不是說我們正在向客觀的標準前進,而是說我們可能是失掉原來的立場,而接近另外一個立場,另外一個文學審美標準。引發的思考就是『我們怎麼想像文學?』。」

1930、1940年代想像文學,和今天想像文學,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比如魯迅當時說過一句話,我們現在看起來可能很奇怪——他說:「誠然,一切文藝都是宣傳,但並不是所有宣傳都是文藝。」他這句話實際上是反對左翼的粗暴化傾向,宣傳也有講求文藝性,但這句話前提,或許我們就很難接受:什麼叫做「一切文藝都是宣傳」?難道我們沒有獨立的超越的純文學存在嗎?但這就是那個時代的主旋律,就是認為文藝跟宣傳、跟意識形態是密不可分的。現代文學史上幾次大討論,比如「問題與主義」的爭論,「提高與普及」的爭論,關於「抗戰無關論」的批評,都根源自「文藝是不是應該服從於政治需要」的不同看法。

那時候的文學觀念確實跟我們現在完全不一樣。現在我們想像文學,大家會覺得像張愛玲這樣是文學,像錢鍾書這樣才是文學。蔣光慈的小說是文學嗎?趙樹理的小說有沒有文學性?丁玲周立波呢?

我所在的中國社科院當代室,我們對於當下的文學認知與文學想像,有一個提法,叫做「重新發明文學」。現在流行的網路小說,與前面的文學想像又都不一樣。網路小說又回到「元文學」,回到了文學的原點。網路文學又有一個名字叫「爽文」,網路文學為了什麼?就是讓大家感到爽、感到愉悅,我們不講大義,也不講藝術,為人生而文學、為文學而文學都不講,我們就講能不能讓我爽,能不能勾著我繼續看下去,能不能讓你花錢。所以不是我們這些評論者想重新發明文學,而是整個社會的文學重新回到原點,重新開始出發。文學到底在我們生活中佔據什麼樣的位置?又有了新的變化與認知。

當然不必誇大《中國現代小說史》對作品流行的影響力。姜貴的《旋風》,夏志清許為集現代文學之大成者,至今少有人評讀。張天翼,亦夏志清唯一極力推崇的左翼作家,現在多少人在看?他失悔未曾提及的蕭紅,還是會站在現代文學作家第一線。張愛玲沈從文錢鍾書,還是本身有實力,又合上了1980年代之後的閱讀口味。

然而《中國現代小說史》的重要意義,在於以世界眼光看中國現代小說。夏志清是修西洋文學出身,多少有些誤打誤撞地來寫這本中國現代小說史(王瑤的經歷也差相彷彿,從古代文學研究轉向現代文學研究,兩本書對讀很有意味)。他以西洋文學的標準與眼光衡文,固然有方圓鑿枘之譏,但是卻能打破以政治或社會角度的傳統論斷,獨抒己見。從這個意義上,他的《中國古典小說導論》更值得一讀,因為那些小說更貼近這位北大留美博士的人生經驗,由此或可看出中國現代小說的「先鋒性」。

最後,抄一段王德威對《中國現代小說史》的評價,我認為還是很精準:

「這本書代表了50年代一位年輕的、專治西學的中國學者,如何因為戰亂羈留海外,轉而關注自己的文學傳統,並思考文學、歷史與國家間的關係。這本書也述說了一名浸潤在西方理論——包括當時最前衛的『大傳統』『新批評』等理論——的批評家,如何亟思將一己所學,驗證於一極不同的文脈上。這本書更象徵了世變之下,一個知識分子所作的現實決定:既然離家去國,他在異鄉反而成為自己國家文化的代言人,並為母國文化添加了一層世界向度。最後,《小說史》的寫成見證了離散及漂流的年代裡,知識分子與作家共同的命運;歷史的殘暴不可避免地改變了文學以及文學批評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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