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琪：我的老師

我 的 老 師

文/張琪

這一天，掙扎了許久，在忐忑又激動的交織中，我終於撥通了陳老師的電話。電話沒有想像的那麼蕩氣迴腸，只是簡單的問候，尋問了近況之後，在慌亂中匆忙掛斷了電話。我突然很懊悔，也痛恨起自己的拙笨。

初中畢業二十多年了，人的一生有幾個二十年，特別是從少年到中年這個需要質變的二十年。回眸總是讓人唏噓，感嘆這時光的飛逝、無情，更感嘆自己碌碌無為和蹉跎的人生。回想著艱難的求學之路，艱辛的就業之路。懷揣著不成功不返鄉，不成功不見江東父老的決心，這些年來，走南闖北，在打工的洪流中逐浪沉浮，理想卻還是秋日的小草，越來越枯萎。但是有些情總是不能忘，有些恩總是需要銘記，有些人總是要面對。我的求學之路，總是有那麼多的最美的「天使」對我布施，讓我沐浴著玉露，得以一步步走到今天。不會忘記畢業會考之前送來土雞蛋的姨媽，不會忘記幫我擔保借來學費的三叔，不會忘記上學路上給我一個蘋果的遠房嬸嬸.，更不會忘記我初中的班主任——陳老師。

陳老師個子很高，也很瘦，高高的顴骨，卻有著一雙小眼睛，感覺總是在嚴厲地盯著你，讓你不敢有絲毫逾越。他走路一步一緩，微微斜著腦袋，配合他那嚴肅的表情，讓我們很是敬畏，確切地說是害怕，他是第四中學全體學生最害怕的一位老師。但他的教學和班級管理早已名動四方，與另一位陳姓老師有著「四中二陳」之譽，對於許多家長和想學習的學生來說，能在陳老師的班上學習是一種幸運，而對於那些調皮搗蛋的學生來說，卻如同進了煉獄。當然當他們畢業之後，對陳老師的感情卻是最深。

陳老師是初二才接我們班的，短短几天就把一個全校出了名的差、亂班帶入正規。想要班級安靜，只要一句「陳老師來了！」班上絕對鴉雀無聲、落針可聞。陳老師把他的嚴厲發揮得淋漓盡致，但對我卻很是溫柔，甚至於有些寵溺。我的成績一直是很好的，在全校一直是名列前茅，學習也很自覺，很刻苦，從來不需要老師催促，能從小山村考入這所縣級中學，這本身就是逃脫大山實現魚躍龍門的第一步。我也憧憬著，哪一天可以像陳老師一樣，成為一名老師，吃上國家糧，實現父親走出大山的願望。陳老師也是農村出身，對於我這個與他有著相同經歷的孩子，似乎有著格外的情感，可是我總是扮演著破壞者的角色，一點一點地攪亂著陳老師的苦心。初二開始，隨著大哥考上自費大學，高昂的學費讓父母更是蒼老了許多，我的胡思亂想也與日俱增，早熟、幼稚的想法充斥著我的大腦，甚至越想越偏，對學習越來越討厭，甚至於歇斯底里里的反抗。終於有一天，我逃課了，悄悄地，沒有跟學校任何一個同學或老師打招呼，走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獨自回到了家。焦慮、忐忑、可又是那麼堅定！回到家還不敢跟父母說實話，只說是學校有事放假幾天。無論我對後果預計了方方面面，也沒有想到陳老師會來家訪，會走進我的家。我至今都還不明白他是怎麼找到我的家的，九十年代初也還沒有電話，何況還是一個離學校有三四個小時路程的小山村。我不知道老師與父親的談話內容，至今也不知道，老師與父親也從末說起，他也沒有找我談話，更不要說批評或者罵我了。父親也一樣，性格暴躁的父親居然沒有任何表示，只是在周日的下午默默地把我送去上學的路上。我選擇了低頭，我一直認為頂天立地的父親用微紅的眼睛徹底打敗了我。我返回了學校，又坐在了教室裡面，幾天的不告而別，在班裡引起的不小的議論潮，面對班裡同學們的疑問，陳老師當著全班的面，解釋說我是因家裡有事向他請了幾天假。我心裡頓時如打翻了調料盒，各種感情一起湧出，內疚、感激、難過、安心（逃課這事終於過去了）等等，我自己心裡很清楚我就是逃課， 沒有向任何人請假，一向嚴厲的陳老師，在大家心裡說一不二，公正嚴明的老師居然為了我撒謊。我拿什麼來回報你啊，我的老師。

到了高中，陳老師沒有跟班上，不再教我了，但他已在我的心裡植下了一片綠葉，永遠庇蔭著我靈魂，當我再情緒低落、想自我放棄時，總能及時提醒著我，牽引著我，影響著我。並一路伴隨著我堅持讀完了高中，順利考進了大學。

走進大學的第一天，本是歷史專業的我，上天又給了我一次選擇的機會，因為歷史專業人數即使補招也沒超過十個，學院讓我們改專業，我毫不猶豫選擇了語文專業，希望畢業後能向陳老師一樣，做一個語文老師，能夠與他接近一點，包括思維、動作、職業，等等一切，這不是崇拜，只是一種對父親般的模仿。當然，最終我也如願以償，做了一名語文教師，也同樣教著一群來自各地農村的初中生，盡己所能去幫助他們實現自己的理想。

是的，陳老師在我心裡有著父親般的地位，二十幾年過去，依然如故。當我撥通電話，一個不孝的學生送去遲到的問候：「陳老師，你好嗎？」簡單的一句，我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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