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其美與民國第一大案

1911年11月，同盟會員周實、阮式在淮安宣布獨立。原山陽縣令姚榮澤是個頑固的保皇派，與革命黨水火不容，派人把周、阮二人殘忍地殺害，周身中七彈，阮被剖腹挖心。

不久，民軍進城，姚榮澤見勢不妙，逃往通州（今南通），投靠了張謇之兄、通州總司令張詧，尋求「政治避難」。

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由於姚榮澤血債累累，民憤極大，孫中山指令在江蘇當地進行審判。

姚榮澤一看世道真的變了，也知道革命黨人饒不了他，只好破財免災，拿出大把的銀子上下打點，百般疏通，在江蘇各級「保護傘」袒護下，老姚逍遙法外，照樣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過得滋潤著呢。

被害人家屬不幹了，都說革命成功了，「青天白日滿地紅」，咋還這麼暗無天日呢，越想越憋氣，只好越級向滬軍都督陳其美告發。

陳都督接到「狀子」後，決定做一回「陳青天」，替死難的烈士報仇。

他向孫中山和臨時政府司法總長伍廷芳慷慨陳詞：

「大總統及法部保護人道，尊重人權，當知吾輩之所以革命者，無非平其不平。今民國方新，豈容此民賊漢奸待反正之假面具，以報其私仇，殺我同志？其美不能不為人昭雪，雖粉身碎骨，有所不辭。」

1912年2月7日，鑒於在江蘇審理此案阻力重重，總統府同意改在上海審訊查辦。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

這時，「通州皇帝」張詧仍不肯放手，千方百計回護姚榮澤，提出了用罰金撫恤周、阮遺族以了結此案的主張。

對於張詧的卑鄙伎倆，革命黨人義憤填膺。

9日，總統府秘書柳亞子在報上發表《實業總長之金錢主義》一文，筆鋒直指張氏兄弟：

「兄為總司令，弟為實業長，一門二貴，氣焰爍天 …… 狼藉名聲，久在人口」，正告他們「宜潔身自好，閉門思過，豈容借民國總長之聲威，為滿清走狗作走狗哉？ …… 否則，義旗還指，首在南通；炸彈無知，不識權貴，幸毋殉姚榮澤之鼠首」。

老張家世代豪紳，是最要面子的。張詧迫於壓力，只好將姚榮澤押送上海。

人犯解到，陳其美明鏡高懸，大顯身手，委任滬軍都督府軍法司總長蔡寅為臨時審判庭長。

沒想到，還沒開審呢，「陳青天」先弄了個「執法犯法」。

對於陳其美的「違法」行為，伍廷芳毫不客氣地指出：所有裁判事務的安排，應由司法部直接主持，至於派誰為裁判官、誰為陪審員，權力原屬於司法部。為此，司法部決定，委派陳貽範為臨時裁判所所長，丁榕、蔡寅為副。

陳其美不是「法盲」，但礙於面子，仍堅持己見。

伍廷芳又提議撤銷正副所長的稱謂，所有參加該案審理的人員統稱裁判官，但在座位的安排上，應是陳貽範居中，蔡寅居左，丁榕居右。

這回，陳其美表示接受，但要派兩人當陪審員。

伍廷芳只好耐心進行「普法教育」。

他解釋到：「按照歐美國家通例，推舉二三十名公正紳士到庭，將其姓名寫好放置一筒內，以拈鬮的辦法拈出七人或五人，其人即為陪審員。如果其中有人與原被告夙有嫌疑，或對此案存有成見，原被告有權不認其為陪審員，所缺名額通過繼續抓鬮的辦法補齊，直至原被告雙方同意為止。」所以，「滬軍都督府所派 2 人與司法部所派數人，也必須依照上述辦法產生」。

陳其美點頭同意。

3月23 日，民國第一大案——「姚榮澤案」在南市市政廳公開審理。

數日後，法庭判處姚榮澤死刑。

姚榮澤可不想吃這顆「花生米」。對他而言，世界上最最痛苦的事，就是人死了錢還沒花完，活著多好啊。

老姚拚命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要在5分鐘的申辯中最後一搏。

他略微調整一下思路，然後聲淚俱下地說：我也不想殺害周、阮二位革命同志，全都是當地那些紳商們逼我乾的，我是實在沒辦法啊。說到傷心處，老姚滿臉悔意，苦苦哀求放他一條生路。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奇蹟出現了。

「抓鬮」抓出來的7名陪審員均表同情，認為「姚案」發生在光復未定、秩序擾亂之際，與和平時期不同，單從犯罪事實而論，判處姚榮澤死刑是罪有應得，但就犯罪的起因而言，姚犯「情尚可原」。

因此，為了「讓世界充滿愛」，法庭最後裁定由7名陪審員集體呈請袁世凱大總統「恩施輕減」，而一旦獲得恩減，罪犯姚榮澤應繳納罪款 5000 兩，以 4000 兩作為對周、阮兩家的撫恤金，另1000 兩充公。

袁大總統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原則，特赦了姚榮澤。

老姚竟然用了5分鐘就起死回生。

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

事後，柳亞子悲嘆道：「我們幾個書獃子，又中什麼用呢？

陳其美可不是「書獃子」。

滬軍都督府「錢緊」，陳其美想「銀政合作」，向中國銀行上海分行經理宋漢章借款，卻遭到嚴辭拒絕。

陳其美懷恨在心，想好好收拾一下這個不識相的宋漢章，但苦於中國銀行設在租界，無法下手。

3月24日，宋漢章出租界赴宴，派人「蹲坑」很久的陳其美自然不會錯過良機，立即將其拘捕。

陳都督給出的理由是：「宋漢章等罔利營私，弗顧大局，在銀行為巨蠹，在民國為公敵，論其大逆不道，已屬罪不容誅 …… 竟敢捏造吞匿，以圖中飽。按之法律，實難寬容」。

欲加其罪，何患無辭。

第二天，見自己的人無緣無故被抓，中國銀行臨時理監會監督吳鼎昌向伍廷芳要人，非要討個說法。

吳監督理直氣壯：宋漢章素來謹慎，決無捏造賬目，侵吞公款之事。陳其美濫施兵威，驟加逮捕，實為藐視司法，侵越許可權，希望伍司法總長依法辦事，鼎力相助，還宋經理以清白。

權大還是法大，您看著辦吧。

伍廷芳急的一腦門子汗，急忙質詢陳其美：宋漢章現在是中國銀行經理，（就算有違法違紀行為），也應根據原告人訴狀，查得確實證據，由財政總長或本行監督解送司法官廳判決，軍政府是不能越法干涉的。

況且，「宋漢章一案，究竟系何人告發？在何處法庭控訴？訴訟手續是否完全？現共和確立，關於保障人民之自由，已於《臨時約法》規定，似不應有損害民權、違背約法之事，致啟人民之危懼。」

對此，陳其美毫不示弱地回復：「查宋漢章一案，系王興漢、陳聚來府告發， …… 況宋漢章於光復時，原由本府委任，本都督自有清查之權。現已照會南北商會，派遣代表，會同本府人員，清理賬目，以重公款。所謂侵越司法者何在？本都督疾惡如仇，決不以消極的觀念而徇個人之自由。所謂損害民權、違背法理者何在？」

伍廷芳眼裡也不揉沙子，結合案例，又給陳其美上了一堂法制課。

小陳同學，你可要謙虛點，正當的法律程序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原告依法起訴，法庭正式簽發傳票，假如宋漢章拒不到庭，則法庭請求貴都督強行捕獲。而事實上，「宋漢章案」原告既沒有依法起訴，法庭也沒有簽發傳票，這怎麼能說是宋漢章抗拒傳訊呢？法庭既沒有請求貴都督派兵相助，這又怎麼能把捕獲宋漢章說成是「不得已」呢？

陳其美硬幹，伍廷芳較真。

當都督與總長針鋒相對，爭執不下之際，袁世凱出面過問了。

「案驚中央」，陳都督只好偃旗息鼓。宋漢章總算大難不死，撿回了一條小命。

當伍廷芳派秘書余芷江乘汽車去接宋漢章時，宋一見汽車，以為要被拉去槍斃，嚇得兩腿發軟，幾乎發昏。

余芷江安慰道：「出了小東門就是租界，你放心好了。」

「宋漢章案」使陳其美在江浙一帶威信大減。

6、7 月間，袁世凱趁機示意部分江蘇籍議員發難：「陳其美盤踞滬上，擁兵自雄，軍政府應撤不撤，梗國家之統一， …… 橫施構亂，動搖國本，不誅何待。」

7 月底，陳其美被解職，滬軍都督府隨之撤銷，改為江蘇都督行轅。滬軍 3 個師大部被遣散，余部縮編為第 3 混成旅，受江蘇都督節制。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