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哼著《夜來香》的蚊子
鄧麗君的南國晚風裡,吹來的是清涼。
而我的廈門晚風裡,吹來的卻是一粒小蚊子,神煩的,嗡嗡嗡,話癆的很。
小蚊子不是蚊子,是個很像蚊子的女孩。個頭嬌小,四肢纖細,常因愛抖腿被我罵,挨罵的她會頭一擰,鼻孔朝天,生個十塊錢的氣再同我講話。
她是個典型的雙子座。然而,雙子座女生對我來說是有特殊意義的。
我和我的女孩們幾乎從不吵架,除了雙!子!座!
所幸只有三個女孩是雙子座,所以在我和所有女孩的友情簿上,只記了三筆嘴賬。
小蚊子的名字,赫然在例。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女孩子嘛,吵吵嘴很正常,我白羊的暴和雙子的躁,正好湊成一段註定會發脾氣的緣分。
後來我們相繼辭職,兜兜轉轉又在北京相遇了。偶爾會在我羊房胡同的工作室里,我倆一人佔一個沙發,我做我的設計,她寫她的文案。
在一次周末,我如約打開了《非誠勿擾》,小蚊子突然尖叫:我不要看不要看《非誠勿擾》!
我問:為什麼呀?
她繼續尖叫:憑什麼一到周末,她們就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談戀愛!而我卻得在這裡苦逼兮兮的加班!
還別說,雙子可愛起來,還真不是別的星座可以比的。
另外一個把我氣哭過的雙子,叫遠。我就特別愛聽她的笑聲,像銀鈴一般,雖然她平時看起來冷冷的。記得有一次我在798看見一個野裝置,一堆破麻繩掛著一堆臟酒瓶子,其中一個深得我心,我賊眉鼠眼的準備上去偷,苦於沒有工具,正在躊躇,打扮精緻美麗的她就從包里靜靜地拿出一個指甲鉗,冷冷的遞給我,面色坦蕩,從容淡定。我心裡默默的喊了一聲:女神。
我和遠,是另一個故事,這裡就不多說了,不然這篇文章就得改名叫《我與雙子,不得不說的故事》了。
小蚊子曾在廈門的ktv里唱過一首《夜來香》,當時我就震驚了,怎麼會有這麼五音不全,但又極其好聽的版本呢?
好聽到什麼程度呢?
好聽到在我婚禮之前,我用盡一切手段威逼利誘她必須當眾為再獻上一遍《夜來香》的程度。
婚禮之前各女孩開始裝扮,蚊子眉毛極淡,我貼心的讓一個畫眉高手去給她妙手回春,高手過了一會兒沖我喊:這,這,這無從下手啊!
我扭頭看著高手一籌莫展的圍著蚊子打轉,蚊子仰著臉,女阿飛的勁頭又上來了,翻著小白眼,橫著小臉,開始抖腿。
我條件反射般的沖她嚎:別抖腿!
笑倒一片娉娉婷婷。
婚禮結束,我們大家一起談起婚禮上的趣事,說起小蚊子,好幾個人說:你說,她唱的完全不在調上,怎麼聽起來就那麼可愛呢?
然而婚禮一別,至今未見。
不久之後,聽說因為家庭原因她背上一大筆債,在北京很辛苦的工作著,還著債。在這之前,她才說過想去貴州開客棧,還有,她喜歡上一個男孩子。
貴州那麼遠,卻藏著她的一個天堂;而北京那麼繁榮,卻安置了她的一個地獄。
我那輕輕巧巧,活潑可愛的廈門小蚊子,那纖細的四肢背得動那麼沉重的生活嗎?
久而久之,漸漸沒有了她的消息。
我無比懷念她曾時不常的跑出來用挖苦諷刺的方式來誇我,用女阿飛的語氣來表示她對我的思念。
記得在北京時,她給我打電話,賊兮兮的問我:你看過《奇葩說》嗎?
我說沒有。
她說,裡面有個范湉湉,臭白活的時候,得瑟勁特別像你。
我火速查了范湉湉的芳容,火速的在電話里對她進行一萬字的破口大罵。
她開心極了。
她不知道的是,這通電話以後,我開始減肥並減肥成功了。
我無比懷念她。
她還會那樣自得其樂的嗡嗡哼起《夜來香》嗎?
昨天那篇文章後,她突然冒出來,說了一句「真好」。我忙不迭的跟她對話,她聲音依然活潑動人,但也許是夜深了,我總隱隱聽到了些似有若無的哽咽。
她說:我問一個問題就睡去了。
我說:你問。
她說:我現在好想知道,在遙遠的地方,你過著你想要的生活,你現在的心,會不會好很多呢?
我答應她會好好回答。
可是,這怎麼可能是個好回答的問題呢?
我攜著相愛的丈夫去了大理,雙方父母尚康健,也沒有孩子,再也找不到比這更輕鬆的華年,是嗎?
我們叫囂著享受生活享受當下的口號,一路受到無數都市人的羨慕和為人父母者的嫉妒,敢說句「其實也就那樣」的話,不怕劈我的雷正在路上嗎?
幸好她又多問了一句:為什麼寫文章都把自己逼哭了,你還要寫下去?
幸好,她多問了這一句。
蚊子,如果相比於你,我確實更自由一些,那麼我只有不辜負這自由,才能不辜負你對這自由的嚮往。
如何不辜負自由,是我的困境和難題。
你只見我瀟瀟洒灑的絕塵離去,似去逍遙,似去快活。但你卻永遠看不見我在每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候,茫然四顧,試圖在自己選擇的這片足夠自由奔跑的曠野上,找到一點關於未來,關於方向的跡象。
或者,常會思考另一個相對接地氣的問題:我與丈夫這段好姻緣,如何才能不沉淪在柴米油鹽的瑣碎里,或破碎於一言不合的爭吵傷害中。
再或者,更多的時間,我們兩口子想的和你一樣一樣的,那就是:如何掙更多的錢。
我們看似輕鬆的日子,其實經不起任何稍微大一點點的風浪。這裡的瀟洒,少了很多責任心和未雨綢繆,多了很多逃避和僥倖心態。
不要孩子的背後,藏著多少對生活本身的怯懦和恐懼?
我不敢再問自己了。
儘管如此,這幾年生活中,走過的每一步,若想平安度過,剋制,忍耐、自省、修正一樣也不能少。
沒有付出代價嗎?雷劈著我我也不能承認。
你背的是具體的債,我承的是抽象的恩。而債與恩,都是要還的。
只有為了寫文章而把自己逼哭,我心裡才會稍微好過一點點。
只有用某種方式走出舒適區,我才會覺得這偷來的好日子,不算白過。
可是我還是要回答你,我的心好過許多了——不是因為我過上什麼樣的日子,而是因為我做出了選擇,付出了努力。
如果將來我們相見,我們慢慢聊,我想和你去ktv ,聽完你唱《夜來香》,再和你一起唱《漫步人生路》。
讓疾風吹呀吹
儘管給我倆考驗
忘了告訴你,我現在的髮型,跟鄧麗君的這個蠻像的。
不像范湉湉。
[圖片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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