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他，「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就會成為一出悲劇!

本刊專稿

作者：王鼎傑，本文已獲授權。

來源：王鼎傑戰略智庫（Strategic-Thinktank）

在往期文章中，我們曾多次引用漢宣帝的一段話：「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這段話是宣帝當年教訓太子時說的話，後面還有一段：「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接著又嘆了一口氣說：「亂我家者，太子也！」

這位被罵的狗血噴頭的太子，就是日後的漢元帝。

因為這一段罵，漢元帝在中國歷史上就留下了一個柔仁好儒的名聲，甚至被視為柔懦之主，長期掛上一副懦弱無能、優柔掛斷的臉譜。又因為這種先入為主的看法，後世史家往往不經意間，強化漢元帝生平的柔懦舉措，而忽視了人都是很複雜的。尤其是對於這種大國領導人，還是要就事論事地分析其得失，而不能籠統地說柔懦之主，還是雄才霸主。

正如克雷孟梭曾經說過的那樣，一個人如果年輕的時候沒點烏托邦的情懷，那就是心靈出了問題。但如果一個人中年之後，還是滿腦子烏托邦，那就是腦子出了問題。

※領導法國贏得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喬治·克雷孟梭

漢元帝做太子的時候，確實有過於理想主義的一面。但是，在他執政後，至少在外交領域，恰恰非常成功地踐行了他老爹念念不忘的「霸王道雜之」。這在如下兩個案例中體現的最為鮮明。

第一個故事想來幾乎所有愛國讀者都多少知道一些。那就是陳湯擊殺郅支單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故事。

當時，郅支單于深入西域，逐漸在蔥嶺之外形成了自己的獨立王國。他殺害漢朝使節谷吉，勒索往來商隊，威壓周邊小國，還開始築城，展現了建立持久政權的跡象。

漢西域都護府副校尉陳湯認為，如不及早剷除，則西域原本臣服漢朝的各國，就會為其逐個擊破，必發展為心腹之患。這就需要動員西域屯田戍卒和盟國軍力，這不僅超出了他本人的許可權，也超出了他的上級——校尉甘延壽的許可權。

但是，當時中央公卿滿足維持現狀，總以為郅支單于遠在天際，無關大漢痛癢。甘延壽的用兵申請，遲遲不能得到批覆。陳湯迫不得已，矯制發兵，甘延壽則主動決定與其共同分擔風險。二人指揮遠征軍，以分進合擊的戰術，鼓行而西，千里用兵，越蔥嶺，過闐池。一舉覆其巢穴，斬其首級。這就是著名的「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典故出處。

對這次軍事行動，中央的公卿大臣們，並不欣賞，權臣石顯更因為和甘延壽有私人恩怨，要公報私仇，堅持嚴厲制裁甘、陳二將矯制發兵的過錯。文武官員紛紛附和。

唯獨宗室劉向認為，甘延壽和陳湯「總百蠻之君，攬城郭之兵，出百死，入絕域，遂蹈康居，屠五重城，搴歙侯之旗，斬郅支之首，懸旌萬里之外，揚威崑山之西，掃谷吉之恥，立昭明之功」。對這樣的功臣，不僅不能懲罰，反而要重賞，方能激勵後人建功絕域。

面對這場大爭論，最後拍板定案的是漢元帝。他力排眾議，採納了劉向的建言，封甘延壽為義成侯，賜陳湯爵關內侯，各賞食邑三百戶、黃金百斤，並拜陳湯為射聲校尉，甘延壽為長水校尉。

第二件故事可能知道的人就沒有那麼多了，但戰略意義或許更加重要。

陳湯擊殺郅支單于之後，匈奴呼韓邪單于受到巨大震動，匆忙南下入朝臣服，而且主動求親，要做漢朝皇帝的女婿。我們知道，在漢朝建國初期，因為漢弱匈奴強，被迫奉行和親政策，往往要選取宗室女子，收為天子義女，遠嫁塞外。但這一次，元帝沒有再依循先例，而是挑了個普通宮女與之成親了事。可以說是和解中示威，示威中懷柔。這就是歷史上真實的昭君出塞。

對此，呼韓邪不僅不敢表示任何異議，而且一再感謝大漢天子天恩。不僅反覆感恩，還主動申請承擔上谷以西至敦煌的防務。如此一來，漢朝原來設置的防禦工事和軍事基地就可以不再維持，相關戍卒也可以撤回內地，從而「罷邊備塞吏卒，以休天子人民」，大大節約漢王朝的國防開支，便於老百姓享受生活。

對此，元帝命相關部門的負責人和專家們開會討論對策。會議的結果是幾乎所有官員、專家「皆以為便」。唯獨有一個「習邊事」又敢于堅持意見的郎中侯應，堅決「以為不可許」。而且一口氣說出了十個反對理由。

侯應清醒的認識到，國防建設不能只算經濟賬，更不能把國家安全寄托在一兩個鄰國領導人的主觀意圖上。意圖是隨時可變的，但軍事防務的疏忽、戰略要點的放棄，卻不是瞬間能夠彌補的。

現在漢匈友好，我們就把戰略要區讓給匈奴。可如果日後匈奴反目，豈非自廢武功、開門揖盜？別忘了，從上谷以西至敦煌，那可是漢匈百年戰爭中，無數漢軍將士屍骨血肉換回的戰略要地。就此放棄，「十年之外，百歲之內，卒有它變」，將不堪設想。

面對這場一比數十的爭論，又是漢元帝做出了判決，明確站在了「一」這一邊，採納了侯應的正確意見。在外交、商貿領域持續改善漢匈關係，但軍事、國防政策並不因此有絲毫懈怠。

這就提醒我們，優秀的大國領袖，並非日理萬機，把自己埋在瑣事的公文堆中，變雄主為僚吏。而是在關鍵的戰略決策上，做對那麼一兩件大事，也就足夠了。

可惜當前的大陸神劇、宮斗劇、古裝劇傳播的，恰恰是那種搞自己人心狠手辣、對外充濫好人，對下蠻橫、對上跪舔的辦公室政治。按照這些劇的標準，漢元帝確實柔懦，有時候甚至可以說窩囊。因為他對自己人總是不能做到心狠手辣。

然而，這中間隱藏著的，或許正是漢元帝近乎執著的治國理念：對內，盡量不錯殺一個好人。對外，努力不放過一匹豺狼。這也是一種王霸並用，也是一種張弛有度。

在具體執行時，難免會有偏差，有時候甚至會出現重大失誤。尤其在中央官員的選拔委任方面，元帝常常用善不能終，去惡不能盡。但元帝對大國外交的理解，還是非常深刻的。

※ 漢元帝的陵墓遺址

也可以說，元帝在對內治理中，確實有優柔寡斷的一面。但在對外鬥爭上，絕對是承前啟後，一代雄主。試問，我們更希望要哪一種領袖呢？是對自己人心狠手辣，能管好太監、小老婆，對外談仁義道德、大搞面子外交的領袖嗎？還是對自己人有充分的耐心，能聚攏無雙國士，對外乾綱獨斷、開疆拓土、痛打白眼狼的領袖呢？

可惜，後世文人杜撰出來的王昭君與宮廷畫師的狗血故事，塑造了國人記憶中的漢元帝形象。甚至直到今天，還有很多人認為，昭君出塞是個屈辱的故事。

即便是那些張口閉口「犯強漢者，雖遠必誅」的愛國者們，也都忘記了一個基本事實，陳湯之所以能夠避免悲劇結局，全靠漢元帝的正確決斷。

假如當年漢元帝處罰了陳湯、甘延壽，世人就會想，打贏的尚且是這個結局，打輸的呢？

時日久長，這個國家有血性的軍人必然越來越少，不作為的官員卻會越來越多。面對周邊勢力的蠶食漸進，如果大家都學會了故作鎮定，學會了裝作問題並不存在，學會了自我論證邊疆離中原還非常遙遠。

等到敵人由小而大、由弱而強、由遠而近、圖窮匕見之後，再想找猛士良將，只怕就不是那麼好找到的了。

謝｜謝｜參｜閱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