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歲老人術後死亡，醫院被判賠21萬，醫生到底該怎麼辦？

近日，一則醫療糾紛引起了醫學界的廣泛關注。

據媒體的報道，一名87歲患者董某突發暈厥，在北京積水潭醫院治療，診斷為腦梗，醫院表示，患者董某患有嚴重的心肺疾病，十分需要安裝心臟起搏器，患者家屬接受了該建議。然而兩個月後，87歲的患者董某因重症肺炎去世，家屬認為，這是因為手術後，患者暴發急性左心功能衰竭等問題造成的，遂起訴醫院至法院。

法院認定積水潭醫院的醫療過錯對患者死亡有50%責任，並按比例賠償董某家屬喪葬費、死亡賠償金、精神損害撫慰金等各項損失共計21萬餘元。

不知道各位醫生及朋友看過以後什麼感覺？

就當下這種醫患關係，一個87歲的高齡患者，合并多系統疾病，做手術的醫生，怎麼可能不向患者家屬告知一個87歲老人安裝起搏器的風險？你信嗎？

筆者作為一個外科醫生，對於手術的知情告知流程，實在太熟悉了。任何一個手術前，簽署手術同意書是必須的一個流程，一句話：不簽字不手術。

就普外科來說，粉刺瘤、脂肪瘤切除，隨治隨走，外科門診的幾分鐘的局麻小手術，都要簽署手術同意書，更別說心血管科的心臟起搏器手術了，越是級別高的醫院，手術同意書越詳細，甚至一頁都打不完。比如下面這個是某縣級醫院安裝心臟起搏器的手術同意書，20多條，我相信很多患者及家屬都會被嚇倒，這麼這麼多的風險？

作為一個國家級大醫院，積水潭醫院不可能不簽署手術同意書。因為如果術前沒有簽署手術同意書，不經患者同意，一票否決，那麼這個官司，一定會判醫院100%責任。

那麼既然這樣，為什麼醫院還要承擔如此大的責任那？說實話，一個87歲的高齡患者，合并多系統疾病，就算吃飯、走路都可能出現意外情況，何況是做手術？

醫學是一門不確定的科學，做手術不是修機器。家裡的電視壞了，修電視的師傅擰開螺絲、打開後蓋，看一眼，說，修不了，後蓋擰上，你還能把維修師傅賠你一部新電視嗎？在醫學上，成功與否，只有概率，沒有定數。我只能說，風險和收益成正比。在關鍵時刻，醫生越敢冒風險，其實患者的收益反而越大。在《外科風雲》中，老院長修敏齊和傅院長開展肺移植手術，陸晨曦的父親術後因藥物過敏食物，還導致庄恕的母親因此背鍋自殺。雖然我對兩位院長的人品表示鄙視，但是從醫學上說，他們依然繼續迎難而上，敢冒風險，繼續開展肺移植手術研究，終於使肺移植進入新的台階，給更多的患者帶來生的希望。

同樣，在陸晨曦的母親慘遭車禍，身受重傷，而在危機關頭，庄恕冒險使用冷凍治療的方法，為區血輸血贏得了時間，並成功獲得手術的機會，挽救了陸晨曦母親的生命。但同時，不幸的是，陸晨曦的母親卻變成了植物人。因為這個正在研究中的治療方法，因為沒有被認定為正規醫療的治療手段，被醫院相關委員會調查責難，並因此為由打算逼走庄恕，可見醫生冒險的代價就是如此之大，甚至可以毀掉一位醫生的前途。

作為醫生，我只知道，醫學書是死的，病人的病情卻是複雜多變，醫生的決策永遠不可能完美無缺。我們必須承認，醫生是一個最不應該出錯的職業，但又是一個不可能不出錯的職業。

任何一位醫生，就算再沒有醫德，也不會願意自己的病人出事或者死亡，但是，一名醫生，無論技術多麼精湛，都不能保證自己的治療永遠不出現意外情況。從理論上說，所有的醫生都希望為患者解除病痛。

作為基層醫院的醫生，現在的感受是，遇到稍有風險或者不太配合的患者，都會推向上級醫院，原來科里默認是盡量不給80歲的老人做手術，因為手術風險大，而現在，這個年齡線划到了70歲。

一位心肌梗塞的患者，在手術前一刻發生室顫，生死存亡之際，醫生力挽狂瀾，點擊除顫，積極搶救，順利完成手術，患者轉危為安。然而，換來的是家屬的一頓臭罵，還有那令人痛心的話：你們沒本事是吧，沒本事就不要做這個生意。什麼時候，治病救人，成了生意了？

有一位農民帶著身患腎臟腫瘤的女兒求醫，被多家醫院拒收。走投無路之時，他來到某著名大醫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醫生救救孩子。一位心地善良的泌尿外科醫生，明知手術異常兇險，還是動了惻隱之心。他告訴孩子的父親，要做最壞的打算：人走了，正常；救活了，是意外。手術一開始很順利，巨大腫瘤被完整切除。但是，在止血縫合中，意外發生了，患者突發呼吸心跳驟停死亡。雖然醫生並沒有過錯，雖然術前已經充分告知了手術風險，但死者父親還是把所有怨恨都發泄到醫生身上，糾纏不止，要求賠償，導致這位醫生最終患上抑鬱症跳樓自殺。

有一62歲女性病人，患有「多次膽道術後、肝內外膽管結石、梗阻性黃疸」，尤其是已經反覆做過3次手術了，患者也曾到很多地方求醫，沒有醫生敢收，四川省人民醫院的周曉輝主任可憐她，就把她收入院做了手術。肝膽外科的醫生都知道這個疾病的複雜性和手術的難度。由於該疾病特性，術後出現併發症，手術效果不理想，最終遭患者家屬醫鬧8個月，周主任被他逼得精神壓力太大，就自縊身亡，自殺了。留下了身患重病的妻子，和90歲的老母親。

類似的事情，令醫者寒心。

在醫患糾紛日益增大、醫鬧頻發的今天，越來越多的醫生不得不採取防禦性醫療措施，包括多做檢查避免漏診、只做手術難度低風險小的手術；對危重病人推到上一級醫院、從而以求避免糾紛和訴訟。而同樣因此，造成患者對醫生更加的不理解。造成了醫患的信任危機和醫患矛盾進一步擴大，使本已脆弱的醫患關係雪上加霜。

但在這場博弈中，醫生未必是贏家，但患者肯定是最大的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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