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青年交流「一頭熱」？「逆差"現象值得關注

中日青年交流中心坐落於北京市朝陽區亮馬河畔，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由中日兩國政府共同出資興建，是中日兩國人民友好的象徵。我從五歲起就與它為鄰，在中心游泳館學習游泳，它承載了我幼兒園到高中的一段記憶。它曾經是一批又一批以日本為主的多國青年，學習中國語言文化，了解中國社會的窗口，也是與中國青年進行交流的平台。然而近些年，我觀察到的確是另一幅景象，大樓里早已不再那麼熱鬧，裡面只剩下一所中文學校、一所日本人的小學校、一個介紹中國人去日本研修和留學的培訓機構，以及日本人為駐在員的家人開設的日本文化教室。大部分房間空蕩蕩的，各機構獨立存在、互不交往，在這座象徵意義重大的建築里，中日青年的交流已經不如往昔。中日青年交流中心與正對面的日本國大使館遙相呼應，見證了這些年兩國關係的起起伏伏，也是時代的一個縮影。

筆者長期致力於參與中日青年交流，早已注意到這種「逆差」的存在。隨著中國近年經濟的發展，越來越多中國人到日本旅行和留學，不少中國青年對日本有種強烈的新鮮感，並慢慢通過對其文化的社會的了解，認識到這個臨近島國的諸多優點，從而開始喜歡日本。但是日本青年人卻沒有與之對等的熱情，他們的表現與中國年輕人恰恰相反。近日，蔣豐老師在《「免費都不想去中國」—中日青年交流形成驚人「逆差」》一文中指出，前往日本旅遊、學習的中國年輕人卻逐年飆升，而日本年輕人越來越不屑於去了解近鄰的這個大國。針對日本大學生的相關調查中，在被問及「為什麼不想去中國看一看」的問題時，得到的大多數回答不出所料，如領土問題、海洋開發問題、反日情緒等，甚至廁所不衛生的問題也被羅列出來。很多日本學生甚至表示：「即便免費也不想去中國。」問及理由時對方答道：「完全感覺不到中國的事、物、人有什麼吸引人的地方，沒有花時間和精力去一趟的價值。」筆者認為，中日青年交流的質量受到兩個不同層面的「逆差」的影響：一是對對方國家的認識上存在「逆差」，中國青年少有日本人內心的那種「優越感」，對日本的印象好於日本人對中國的印象;二是在交流的目的上存在「逆差」，中國青年更多的是出於對日本文化的興趣學習日語，他們希望更加了解日本人和社會，不少日本學生是考慮到未來的就業形勢而學習漢語，對歐美髮達國家的興趣和觀感遠優於中國。

(來源：中日青年交流中心官網)

如果這樣的「逆差」不由得到改善，中日青年交流事業很難有突破性的進展。分析「逆差」產生的原因，是通往問題解決之道的最佳途徑。筆者認為，日本青年對中國興趣降低的最主要原因是日本社會廣泛地蔓延著「嫌中」情緒，日本的媒體幾乎是一邊倒地報道有關中國的負面新聞，從渲染「中國威脅論」到無限放大中國的環境污染和食品安全問題，從做專題節目批評中國遊客的不文明行為到評論員斷章取義地指責中國人沒有道德感，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除了批判日本政府對歷史問題的態度外以及，在中國媒體上很難看到對日本的負面報道。從未見過一個國家如此用力地抹黑並放大領國的問題，日本媒體的這種行為讓人詫異卻又不難理解。除了為了符合政府的一貫對華政策之外，也附和了日本社會長期以來存在的傲慢與偏見。這種對華「優越感」的形成跨越了一個世紀，在幾代人之間得到了延續。出生在1900-1970年這一段歷史時期的日本人對華「優越感」來源於對中國綜合實力以及中國文化的超越，他們對中國的歷史有一定了解，清楚中國以前的輝煌與近代的衰落，進而對日本取代中國成為亞洲最強的區域大國並趕超歐美，而感到前所未有的自豪。而1970年以後出生的日本人，逐漸成為「寬鬆世代」，他們享受著日本經濟騰飛帶來的成就，享受著老一輩日本人創造的，他們不了解近代的日本(日本的歷史教科書可以簡化了對近代史的描述以掩蓋並美化其侵略歷史)，更不了解中國，他們對中國的印象來源於日本媒體的宣傳和「驕傲」的老一輩人的言傳，對比了印象中的中國現狀，心裡想著「慶幸自己是日本人，做日本人真好」。而越來越多的中國人到日本留學、旅遊，感嘆日本多年來的發展成就，更加願意了解日本的文化和社會。所以，「逆差」來源於人心，畢竟，交流是縮短人與人之間心靈距離的最佳方式。

在中日邦交正常化後的45年里，中日青年交流曾經迎來過幾個小高潮。其中「1984年邀請3000日本青年訪華活動」成為一段佳話，在當年可謂是空前的盛況。除了參訪中國的政府機構、諸多旅遊景點外，還到普通中國家庭里去，中日兩國的青年通過這次持續一周多的活動建立了深厚友誼，為當時推動兩國關係的發展產生了積極地作用，也激發了越來越多日本人來中國學習、工作的熱情。這些日本青年中，不乏日後為中日友好交流長期奔走、盡心竭力地人們，一些人甚至多次到訪中國。隨著2011年以後中日外交關係的持續緊張，舉辦中日青年交流活動的頻率不再像以前那樣頻繁。一些以兩國的大學為基地的學生團體開始活躍起來，但大部分只注重形式，並沒有做到深入溝通。隨著中國經濟的飛速發展，民間的中日兩國人員往來被賦予了具有更加現實的意義，此類人員往來主要是以自身利益、企業發展為源動力，對兩國人民增進理解與友誼並沒有實質性的作用。對於那些因「優越感」而對理解中國人失去興趣的日本青年，中國並不是他們想要往來的國家，而是出於現實目的，不得不產生交集的國家。對於許多普通的中國青年來說，日本是一個相對有吸引力的發達國家。中日青年交流就像是兩國的青年同時從對岸開始搭橋，兩邊的「支架」存在巨大的誤差，兩側的橋面就很難在中點完成完美對接，這座橋就很難穩固。

人們不禁感到困惑，畢竟中日青年交流活動進行了這麼多年，拋開政治因素和媒體的操作，為什麼此類活動的舉辦變得越來越缺乏吸引力?舉辦此類活動，是否有效地增進了日本青年人對中國的理解?筆者曾與十多位曾經參與過交流活動的日本大學生交談。他們都認為交流活動更加提升了他們對中國的興趣，同時也表示依舊不太了解中國的社會，也不能理解中國人的行為方式。來自同志社大學的吉本告訴我:「中國學生似乎對日本非常感興趣，導致他們主動問了許多關於日本的問題，但他們似乎並不熱衷向我介紹中國的事物。」東京工業大學的研究生原田表示，中國青年對日本很友善，讓人不禁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這麼想。「我們聊的內容都是能從搜索網頁上查到的，很想知道他們對於一些嚴肅問題的看法，但是我不好意思問，感覺他們好像也不想觸及這方面的話題，就算了。」來自京都大學的鶴田，每年都到中國參加植樹活動，與許多中國學生建立了友誼的他，還是會感到困惑。中國大學生小劉則表示，「日本人的言語表現得過於『曖昧不清』，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麼，我始終都在照顧對方的感受、避免尷尬，結果是我們沒有深入探討問題。」筆者根據自身經歷，對中國青年參與中日青年交流活動時的表現提出兩點建議：

首先，要敢於交換對嚴肅問題的看法和意見，告知對方自己的真實想法，將交流推向深入。我們沒有辦法得知日本青年的想法，但作為中國人，可以優化我們自己的交流內容，將交流的價值最大化。大部分中國大學生繼承了中華文化的傳統待客之道，交談中也對客人進行無微不至的關照，面對在「曖昧」中長大的日本人，他們也會表現出相對「曖昧」的態度。他們認為那些日本青年不願意麵對或者可能會使氣氛變尷尬的話題盡量要避免，這樣對他人都是一種善意的表現。但其實，沒有文化、思想衝突的交流，很難稱得上真正的交流。青年們千里迢迢來到對方國家，為得是看到現實的狀況，聽到真實的觀點。若只是交流動漫、美食等等通過自學就可以得來的知識，就弱化了交流活動的意義。在對問題的探討中，筆者發現事實上，日本青年並不像想像中那樣迴避敏感問題，他們的心裡存在著與我們相似的疑問，希望得到解答。交流的目的不是為了喜歡對方的「表象」，這種程度的相互認同是極不穩固的，而是在分歧中互相理解對方看待問題的角度和理由，只有這樣人們才會願意換位思考，從實質上增進互信和友誼。

其次，我們應該關注的重點不是他們如何看待中國，而是我們要向對方傳達怎樣的信息。有著多年旅日經歷的蔣豐老師告訴我，日本人不可能表露他們的真實看法，不要試圖知道他們在想什麼。日本青年怎麼看待中國人和中國社會，並不在我們的可控範圍內，能做到的是傳達我們眼中真實的中國，帶他們去看、去感受，講給他們聽。應該清晰地向日本人傳達中國青年渴望兩國和平友好的願望，告訴他們中國不是刻板僵化的，是在不斷進步中的，把一個更好的中國形象介紹給對方。讓他們了解到，那些日本媒體的負面報道不能代表整個中國和所有中國人，中國社會日新月異的變化著，我們還需要時間發展，但從未停止進步。比起表現出對日本的興趣，中國青年們更要體現出「文化自信、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為增進兩國青年友誼注入正能量。

中日青年交流在這45年間，歷經風雨的考驗，始終未曾中斷。筆者堅信，即使目前中日青年交流存在嚴重「逆差」，未來兩國關係的發展存在不確定性，兩國青年依舊有責任、有信心、有智慧突破重重障礙，在不斷地面對和解決困難中，建立起相互理解的心靈之橋，為中日兩國關係的健康、穩定發展持續貢獻力量。讓中日青年交流中心，不只是作為兩國青年友好交流的象徵，更是兩國關係長足發展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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