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沒學會用成年人的方式道別

見面的時候像個大人，道別的時候卻像個小孩

我們總是很難學會好好的說再見。

人生有許多相遇，所以伴隨著的都是措手不及的道別。

第一次讀住宿學校，我們和父母的第一次告別。

第一次送家人到車站，我們在車站裡依依不捨的告別。

第一次分手，我們哭得稀爛的道別。

第一次親人的離開，我們在沉默中道別。

.......

每一次的離開，都措手不及，每一次的再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

原來再見，就是再也不見。

我總是覺得自己已經成熟得像個大人，可是每一次的道別都掩蓋不住我還會像個孩子那樣捨不得，還是會掉眼淚，還是會難過。

想起團隊之前一個要離開的成員，因為家裡的原因，她需要回去家鄉。

她和平常無差別，只是更積極了，每次我們一起吃午飯，她都說：我先走了，我要回去弄完那幾張圖。

我沒留意，只是再次為找到這樣的團隊成員感到高興。

果然所有事情都是有前奏的。

她積極得讓我有點起疑心，她比往常早起好幾個小時，在電腦面前滴滴答答的敲著。

就好像想把未來幾年的事情都做完，那段時間她總是走出陽台接電話，一說就是家鄉話，我們都知道是家人打來的。

每每問到什麼事情，她也總是岔開話題。

我知道，情況不妙。

直到有一天，太陽照常很好，可總是氣氛不對，她忽然一臉嚴肅的坐在我面前說有事要告訴我。

那時候我們整個工作室都圍坐著，作為老闆，我從未如此緊張。

因為一直以來我們都是友誼勝過工作，她告訴了我們她要走了，嘩啦啦的流下眼淚。

好像早就知道，又好像剛剛才得知。

奇奇怪怪的感覺，我沒忍住流下了眼淚，第一次，在所有員工面前流下了眼淚，而我是以一個老闆的身份。

這形象，毀得徹底。

腦海里都是那些我們剛認識的畫面，那些一起裝修工作室一磚一瓦的場景，那些規劃好有彼此的以後。

朝夕共處的人的突然離開，除了難受就是不適應。

我送她去車站，她拉著箱子頭也不回，我們沒有擁抱沒有說再見，就好像她明天還會像往常一樣準點出現在辦公室。

我一直看著她進到裡頭，停頓了一會，沿著來時的路，回去了。

我記起年少的他，也想起那段離心的道別。

他是我年少的歡喜，年輕時愛看泡沫劇，每一個女主角都深愛過一遍。

可始終沒有像裡面的主角一樣有相同的結局。

那些年我喜歡寫歌，草草幾句就喜歡向他炫耀，來來回回也算是為他寫過兩首單曲。

同樣的數學課，同學們在分辨什麼是X和Y ，我卻偷偷用MP3記錄腦子裡的旋律。

離別那時候啊，和往常都一樣，天氣一樣晴朗，就好像上帝想以好天氣的角色為這一天彌補點什麼。

他要移民了。

原來電視劇里的道別是真的，但結局不是。

就在那個關閘處，我們互相看著，紅了雙眼卻始終沒有掉眼淚，再過幾分鐘他就要走了，我站在那兒，最後他用著倒著走的方式趕上了廣播里一直喊他的名字的警告。

他始終還是離開了，帶走了我所有的青春。

一晃好多年了，他早就立業成家，我也早就不痛不癢了。

我只是記得，那天我哭到頭暈目眩的撞開家裡的門，倒在床上騙我媽說和同學吵架了，然後掩蓋了那不能告人的早戀。

那時我還小，還沒學會處理離別，果然還是狼狽收場。

爺爺離開那天，天氣不像往常一樣，和以前經歷過的都不同。

狂風暴雨。

新聞報道說當地從未遇到過這樣的雨季。

我們圍著爺爺的屍體，我第一次看見死人，原來人死了之後這麼冰冷這麼瘦小，一米八幾的爺爺看起來就像小孩。

白花花的臉，嘴巴沒有合上。

我居然一點都不害怕，只是在心裡默念著「爺爺走好，爺爺走好。」

我護著身邊的弟弟，擔心他會害怕，我們都異常的安靜和冷靜。

雨越下越大，做法事的師傅嘴裡嘀嘀咕咕的什麼，我記不清了。

我以為終於在成年後懂得了道別。

大人們都走了之後，我轉身回家，還是忍不住落了眼淚。

心裡埋怨的都是那些曾經自己「忙」的借口。

明明遇過幾場道別了，我以為我已經有足夠的能力去面對以後的所有離開。

讀大學的時候，學校有位殘疾學生，一個剪著短髮走路奇怪的女生。

學校上課的時候我總是喜歡賴床，宿友走光了我才開始走了，可是因為這樣才每次都能碰上走路緩慢的她。

我並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她的班級，因為我也不過是扶過摔倒過幾次的她而已罷了。

第一次她在斜坡里摔倒，我趕過去把她扶起來，她的水壺呼嚕嚕的滾了下去，我加快了腳步幫她撿起來。

她沒有說謝謝，只是像普通摔倒一樣繼續走，也一眼也沒看過我。

第二次扶她是在樓梯上，她和上次摔倒的方式差不多，只是沒有帶水壺了。

她走路的時間比正常人慢很多，我扶她走完了兩層樓梯後，我遲到了二十分鐘。

輔導員氣沖沖的問我做什麼去了，腦海里正想說剛剛幫助同學去了，可是一下子清醒了起來，這裡是大學，沒有人會聽你編雷鋒的故事。

我說，睡晚了。

第三次扶她是大學快畢業了，還是那條斜坡，這次她帶了水壺，粉紅色的，水壺不光滑，估計摔過無數次了。

我好像有點習慣了，就像習慣了每次回宿舍的路上都會一直看著她，總覺得下一秒她要跌倒了。

還好她總是很爭氣，每次人多的時候都沒有跌到，只是在人少的時候不注意。

我總是腦補她摔倒的原因，她一定是因為在人少的時候總想著像個「正常人」一樣去走路，腦袋一急，就摔倒了。

但這一次有點不一樣，我也是這次才知道原來她發音都很困難，她用她的語言和我說了聲謝謝，不清晰，但我知道一定是一句謝謝。

後來我忙了，很少在學校了，我組織的那一次宿舍畢業照，突然腦袋很想找這個女生一起拍，可始終不敢告訴宿友。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最好的朋友，她告訴我說：不行，你和普通學生不一樣，你這麼做會被認為炒作的，裝逼的，別人會覺得你在找綠葉的。

我想想也是，畢竟她也許不願意拍的，更何況她不認識我。

我怕我的好意成了惡意，胡想之後，算了。

於是拍照那天，我們宿舍五個人穿著選了很久的黑色裙子拍了很多這些年屬於我們的回憶。

那天我累到甚至忘記想起她。

可是後來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了，如果我知道在那條斜坡上是我們最後的一次見面，我一定會告訴她，我叫什麼名字。

嗯，就一個名字已經足夠滿足了。

這一次的道別沒有任何的準備，她不是我的朋友，我連她名字都不知道，甚至我不知道她是否記住我。

每當想起所有的道別，總是覺得每一次都沒有發揮得更好。

應該多說幾句的，或者多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情的，反正總覺得應該不止這樣的。

我始終沒有學會。

有一次看一個綜藝節目，裡面說到一對情侶的分手場面。

他們分別收拾好彼此的行李，坐在他們一起租的房子裡面，男孩躺在女孩的腿上，兩個人都哭了，女孩摸著男孩的頭說：以後沒了我，你該怎麼辦啊

每次想起那個畫面，我都毛骨悚然，我一直都以為所有的離別都是醜陋的，那真的是我聽過最美的道別了。

我總想把離別處理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可是總是狼狽，總是遺憾。

我們都習慣一本正經的和對方見面，再見的時候卻像個沒有軟肋的孩子。

我還記得當初我坐11個小時飛去悉尼找朋友的畫面，我們的見面在機場，彼此都穿得文縐縐的，見面就彎腰握手，像個成熟的大人。

客氣的問候，客氣的面對初見。

半個月後離開的那天，我們甚至懶得打扮，像個孩子一樣在後廳室不停擁抱，說著幼稚至極的話：到了告訴我，以後常聯繫，記得回來找我......

我本以為我們的道別也像來時那麼的客氣，大方，瀟洒。

都這麼多年了，也早就成年了。

可是我始終沒有學會用成年人的方式道別。

每一次的離開都心痛，都難受，都懦弱。

再見？再見是什麼時候能再次相見。

我甚至幻想過，為什麼人都喜歡說再見，甚至那些不回來的人，為什麼不直接說：我走了。

可是後來，我還是覺得「再見」才是離開的時候最美的道別詞了。

驕傲了一生，道別的時候卻從來不逞英雄。

人吶，果然是大不透的，至少在這離別這方面。

-不順路也想送你一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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