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有個男人，端午節那天老婆被搶走了……

從前有個男人，端午節那天老婆被搶走了......

中國人的味蕾比頭腦敏銳，蓋因如此，粽子才取代傳說，成了端午的主角。

說起粽子，我們想先聊一個有關消化不良的故事，來自《西遊記》第六十九回，朱紫國一役。

你大概還記得朱紫國王相思成疾，記得悟空懸絲診脈，以及那顆用馬尿、鍋底灰和龍王的噴嚏水搓成的神葯「烏金丹」，但八成忽略了國王真正的病因：

「寡人為此著了驚恐，把那粽子凝滯在內；況又晝夜憂思不息，所以成此苦疾三年。」

是的，這位情聖國王不過是吃粽子吃傷食了而已。幸而這一細節被影視劇集體忽略，才未使得粽子在我們的味覺記憶里留下長久陰影。

「端午歷來是惡日」，如果你要讓民俗學家來解釋朱紫國王的消化難題，他們大概會下如此定論；其理論依據，大約是五月距夏至不遠，陽氣達到頂點，人事活動須暫避其鋒芒。屈原投江，伍子胥賜死，許仙被自家娘子嚇到丟魂，都能算作是端午這個「惡日」的鍋。

有個渣男，被嚇死過一次

無論五月初五是否真的會招災引禍，在小說家的筆下，這個在初夏燥熱中登場的節日的確常常是大喜大悲的背景板。它給許仙那杯薄情的雄黃酒提供了合理語境，也揭開了整個故事的情感高潮。

雄黃酒的情節只發生在了民間話本流傳的白蛇故事中，到了馮夢龍寫的《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白蛇顯形，嚇倒的已不再是許仙本人，而是心懷不軌的劉員外。

「那員外眼中不見如花似玉體態，只見房中蟠著一條吊桶來粗大白蛇，兩眼一似燈盞，放出金光來。驚得半死，回身便走，一絆一交。」

在這樣一個端午，真正顯形的不是白蛇，而是許仙——聽聞劉員外不軌，他連上門對質的膽色都沒有，被妻子斥為「你不與我做主，還要做人？」。

因此，不論許仙是否聽從了法海，為妻子奉上一杯雄黃酒，在小說家眼中，他都還是一個虛偽又怯懦的渣男，與古典小說中的各色負心漢一脈相承。

還有個男人，一到端午就倒霉

馮夢龍筆下的另一個端午故事出自《陳可常端陽仙化》，不算名篇，但在今天這個日子單拎出來，倒是頗有講頭。

整個故事由六個端午節串聯而成：

第一個端午，陳可常降生，其母夢及他前程似錦；

第二個端午，可常屢試不中，心灰而出家；

第三個端午，郡王拜廟時讀到可常在壁上所題的怨詩，惜才而賞識；

第四個端午，可常在郡王家宴上受命為歌姬賦詩，得賞之餘，埋下禍根；

第五個端午，歌姬因與他人苟且而受孕，為自保誣陷於可常，致其入獄；

第六個端午，可常昭雪，卻因參得大悟而坐化圓寂。

臨死前，陳可常留下了一闕《辭世辭》：

「生時重午，為僧重午，得罪重午，死時重午。為前生欠他債負，若不當時承認，又恐他人受苦。今日事已分明，不若抽身回去！」

陳可常倒霉，端午生，端午死，端午落第，端午再入獄。在陳可常的生命中，端午是道坎，每個端午都是一個是宿命的節點。

馮夢龍將這個節點定在端午，固然是接了「惡日」的說法，而同時，「生時重午，死時重午」的往往複復也令人參透了所謂「惡日」更深層的蘊意：相較無常，有常才是更大意義上的「惡」。

這麼說來，與其說「端午大凶」，不如說它就是這麼宿命化的一個文學語境，我們所讀到的男性角色或是在這一天迎來命運突轉，或是埋下來日大難的草灰蛇線。

一個人人都愛的男主角，

過節還要被女朋友逼問到底愛誰

將宿命論引線埋得最深的還屬《紅樓夢》。紅樓前八十回，除了第三十一回中一場草草收場的宴席，我們很少讀到有關賈府中端午佳節的正面描寫。但同時，在幾乎每個端午的前後，都幾場好戲可看，譬如晴雯撕扇，襲人啼血，史湘雲拾得金麒麟。

其中隱喻最明顯的一個橋段發生在第二十八回，元春端午賜禮，唯獨寶玉寶釵禮品分量相同，明擺著有配對之意。以此為話頭，寶黛二人也在書中第一次著意談及了「金玉草木論」。寶玉前腳向黛玉賭誓，後腳又盯著寶釵的白胳膊發起了痴，寶黛釵的微妙關係因一場端午贈禮而被擺上了檯面。

也就是說，在《紅樓夢》中，端午的作用其實頗為特殊，它並未與其他節日並置，作為家族慶典而大書特書，而是作為一種戲劇衝突的發生暗示。這些衝突大多圍繞大觀園中的女性的悲喜，而寶玉則隱匿在脂粉堆中，扮演著一個「呆雁」似的颱風眼。

另一個大家都討厭的男主角，

連最後的端午都沒過上

與寶玉類似，《金瓶梅》中的西門慶在端午的情節流變中扮演的也是類似的角色。書中不多不少，過了四次端午，西門慶一次忙著幽會潘金蓮，一次幽會李瓶兒，第三次上演的則是李瓶兒和潘金蓮的爭寵。對春風得意的西門慶而言，端午無疑是個好日子，只盼年年有今日，歲歲手到擒來。

但這樣的得意哪裡能長久，於是最後一個端午被寫在了西門慶死後。此時，大丫環春梅嫁人，女婿陳經濟登門，家人流落四方，白茫茫一片真乾淨。

如此看來，「善正月，惡五月」也許不僅僅是俗語那麼簡單。在男性為主導的古代文學文本中，端午比其他節日帶有更強的宿命色彩，從這個意義來看待端午的「惡」，倒還有點後怕。如果不願多想，還是關上大腦，專心剝粽葉吧。

編輯：梁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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