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剛的《芳華》，又進入了中國電影一個全新的領域
文 | Min
這兩天微博和朋友圈傳得很猛的一個視頻是馮小剛《芳華》的最新預告片。老實說，一般的預告片並不會讓我覺得太興奮，但這個片有點不一樣，它的故事我太感興趣了。
《芳華》說的是七八十年代之交，一群部隊文工團的青春男女，他們的生活、工作和愛情，我們目睹他們為了藝術而努力，也見證他們走上戰場拋頭顱灑熱血……
特殊的時代——改革開放剛開始的那幾年；特殊的環境——部隊文工團；特殊的青春——藝術和戰爭洗禮下的純真年華……
我認為是從《集結號》開始，去掉中間的幾部愛情片，馮小剛的每一部新片，都會挑戰一個幾乎沒有人拍過的題材領域，讓中國電影的創作空間因此實實在在地被拓寬了幾寸。
《芳華》也做了同樣的事。
而《芳華》這個故事一般的編劇還寫不了，還真只有嚴歌苓可以勝任。
作為作家，嚴歌苓的優點在於筆觸細膩，觀察入微，兼有比較宏觀的時代視角，因而她和很多大導演有合作的經歷。比如陳凱歌的《梅蘭芳》，張藝謀的《歸來》。而和馮小剛，這還是第一次。
《歸來》（2014）
有一個巧合，馮小剛和嚴歌苓剛好是同年生的人，他們都出生於1958年，馮小剛是3月的雙魚座，嚴歌苓是11月的天蠍座，都是水象星座，在感知上應該是很合拍的。嚴歌苓也說，「馮小剛比較好伺候」。
更巧合的是，馮小剛和嚴歌苓都有很長的部隊文工團經歷，這構成了這部影片堅實的基礎。
馮小剛在文工團從20歲呆到27歲，嚴歌苓還要長一點兒，她12歲進成都軍區文工團跳舞，跳了十年。
所以，你說這部電影是兩位創作者的半自傳體，應該也靠譜。
《芳華》的片名已經告訴我們這必須是一部的青春片，它才配叫這樣的名字。但它又絕不是我們已經在電影院里習慣的那些青春片。
廣義上來說，大部分青春片都是恣意妄為啊，追求自由，追求愛情，也即是尋找某種自我的確立，這是所有青年人的共性。
不過我們看到的那些主流青春片，其行為模式是強調個人的意義大過時代，約束、阻撓他們的是人性的衝突、自我的缺陷，而更大的社會因素往往是被架空的。
我相信以70、80年代為背景的青春片，講起故事來肯定會不一樣。因為那是一個天翻地覆的時代，巨大的空白瞬間被填補，人被裹挾在歷史的洪流中隨波逐流。一個人所做的每個決定，都冥冥中呼應著某種更大的不可抗的未知力量。因此故事所展現的衝突，會超越個人與個人之間的關係。
那個年代的大院子弟、市井百姓、知識青年，在漸漸解凍的時代冰河中，各有各的命運軌跡。而軍隊可能是當中最特殊的一個群體，從表面上來看，那裡仍然是最嚴明、最緊張、最束縛的一個所在。
但就像下面這張讓人眼前一亮的海報所暗示的，即使在部隊也不是鐵板一塊的生活。舞者一隻腳穿解放鞋，一隻腳穿芭蕾舞鞋，某種對抗和掙扎已經在潛流中醞釀。
對這部電影來說，還原那個年代的質感肯定非常難。如何在回憶的失真和歷史的現實中去尋找一個平衡？場景、道具需要下大工夫，據說本片里500個騎兵的馬鞍花了500萬。
這是好事，一分錢花在置景美術上可以扎紮實實提升影片的質量，絕對好過砸在那些不知演戲為何物的「鮮肉」身上。
另外，預告片里有幾個鏡頭當真叫我喜出望外……
影片並沒有迴避每個人在青春時期都必然會萌發的「性意識」，即使是部隊里，也不可能反人性。尤其是本片的核心人物是文工團的舞蹈演員，那怎麼能避免舞蹈練習和演出時對「身體」的展示？
當我們把以上這些考慮放到70年代的部隊特殊語境中，它們的意義就更特殊了。
大家自己看吧，預告片里女兵淋著雨跑進練功房，身上穿著泳裝。
還有穿著連體泳衣的少女，和光著上身的男孩在游泳池裡嬉戲的鏡頭。
一個女兵，看著另一個女兵在洗澡房裡恣意起舞。
還有女兵們在更衣室換衣服的鏡頭，字幕顯示：最美麗的象徵。
馮小剛在自傳《我把青春獻給你》中專門用了一大段來寫文工團的女兵。
他說自己很少有機會和她們說話，連打招呼都得是成心和她們坐一趟公共汽車進城，還得付出把座位讓給她們的代價，才能沒話找話地問一聲：你也進城呵！
讓馮小剛印象最深的一個女兵，她在夏天洗完澡後，披著濕漉漉的頭髮，空堂穿上的確良的軍裝，脖子十分光潔。這種著裝方式不符合條例，但看上去卻是楚楚動人。
我相信馮小剛會把他的這些美好、模糊的回憶，化到電影中去。濕漉漉的、白得發亮的脖子未必重要，最動人的是那種稍微逾越規矩，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范兒。
這部影片是男主角+雙女主的設置。除了男主角黃軒是比較有經驗的演員外，主要的女性角色全都是馮小剛為影片專門招募的新人。
黃軒則飾演一名士兵，在預告片中既出現了他練舞的鏡頭，也有他在戰場上的鏡頭。
在三十歲左右的這撥男演員里，黃軒應該是目前最在狀態的。他近期的每一部戲，都有一股子突破自我的勁兒在裡面。《黃金時代》里的駱賓基，《推拿》里的盲人推拿師小馬，《非凡任務》中卧底的緝毒警察，都是比較複雜和豐滿的角色。
你可知道，黃軒還真是學舞蹈出身，他畢業於北京舞蹈學院音樂劇系，早年在《地下的天空》里演過一個礦工，但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
《地下的天空》（2008）
被人們熟知，其實也還是《紅樓夢中人》的選秀節目，他的轉變差不多是從2014年開始的，這一年《黃金時代》《推拿》《藍色骨頭》上映，讓他比同齡的演員都高了一個台階。
《黃金時代》（2014）
作為男性，黃軒在《芳華》里，除了與女兵們產生故事之外，可能更多還承擔起了表達年代殘酷性的作用。
這種殘酷性離不開戰爭。預告片中讓我印象最深的鏡頭，除了女兵就是對戰場的直接描繪了。不是說有一個6分鐘的長鏡頭，拍攝難度可能是中國電影史之最，超過《一九四二》中的那個空軍轟炸鏡頭。
苗苗扮演的何小萍，是一個被排擠的角色。即便放到現在，也可能會具有一定程度的代表性。嚴歌苓和馮小剛都表示過，在當時，要進文工團很不容易。不僅要家境好，政治條件好，還得個人條件好。
何小萍是一個從農村考到文工團里的女孩，顯然不屬於上述幾類，所以，在影片中，她與當時團里大多數的城市姑娘格格不入，因此遭到其他的人的排擠和歧視。
何小萍
鍾楚曦扮演的蕭穗子，則是故事的講述者。她是嚴歌苓書中經常會出現的一個人物，在某種程度上就是嚴歌苓自己，故事應當會隨著她的理解和視角展開。
蕭穗子
馮小剛今年59歲，記得他在《老炮兒》裡面有一句台詞嗎？他特別恨人們說起五十多歲，好像老的就快入土了似的，但五十多就是五十多，沒到六十！真不老！
就從馮小剛每次新片都換一個新鮮主題的勁來說，誰能說他老了呢？
曾經我們把馮小剛定位為一個喜劇創作者。這當然是有依據的，《甲方乙方》《大腕》《手機》《非誠勿擾》這樣的作品，奠定了他在國產喜劇片上的王牌位置，是他商業話語權的來源，也是他最被觀眾熟知的一面。
《非誠勿擾》（2008）
但是《集結號》《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蓮》這樣的作品，也顯示了他致力於挖掘現實主義縱深的一面。
《集結號》（2007）
若論書寫中國現代史的野心之大，最近十年還真沒有超過馮小剛的導演。
《芳華》因為它的年代、題材、故事，必定是要進入《集結號》《唐山大地震》《一九四二》《我不是潘金蓮》這個作品序列，構成一種集體的呼應，前後的貫通，最終成為馮小剛構築的私人現代中國影像史的一部分。
如果說，《我不是潘金蓮》，是用了一個魔幻和架空的殼子，來指涉現實的話；那麼《芳華》，就是直接把故事搬回了現實中來。去還原那個年代，去還原那個年代的感受，以及還原那個年代的青春。
這種還原和大多數青春片所秉持的「懷舊」基調有挺大的區別，這不僅體現在敘事的「時態」上，從畫面的影調、色彩也能看出來，懷舊電影的調子一般會是昏黃、老舊、朦朧的，而這部電影就比較青嫩、活潑。
影片的上映檔期定在了國慶，這大概也是一種年代感的映射吧。
畢竟對於70年代正處青春的那一代人來說，國慶，就是最重要的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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