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圖書館宋刻本《長短經》：千年古書之美

《儒門經濟長短經》唐趙蕤撰 出版：宋刻本 冊數：8

《儒門經濟長短經》是北宋孤本，歷經千年保存至今，從海外迴流藏入上海圖書館，位列《上海圖書館藏宋本圖錄》之首，國家一級古籍文物。而這本書在上海圖書館眾多館藏中，也稱得上絕對 「明星級」的鎮館之寶。

神秘「翁氏藏書」重回上海

宋本《長短經》刻印於北宋後期，後輾轉傳至乾隆進士、四庫編修勵守謙之手。勵守謙，天津靜海人，四世翰林，是有名的藏書之家，而《長短經》近代則流傳到常熟翁氏家族。翁氏家族是清代著名藏書家，藏書始於翁同龢的父親翁心存。翁同龢是咸豐狀元，官至大學士、戶部尚書，同治、光緒兩代帝師。

翁氏藏書歷經數代聚集，數量巨大，但因戰亂等原因，散失亦多。翁氏家族沒有固定於一處的藏書樓，家族成員在外任職帶出圖書，常熟老家、京城及天津等地均藏書，後期翁氏家族也較分散，加之沒有一部完整的翁氏家族藏書目錄，因之藏書無法統計。然而，對翁氏捐公和回歸書作一統計，也可窺翁氏家族藏書一斑。

翁氏藏書歷經二百多年傳了六代，新中國成立後，翁之憙經當時主持北京圖書館善本室的趙萬里介紹，將所藏圖書分五批獻交國家，共3779冊，現藏於國家圖書館。其中有南宋淳祐年間(1241-1252)刻本《論語集說》、南宋咸淳元年(1265)刻元修本《說苑》、南宋中期刻本《本草衍義》和《昌黎先生文集》，以及元、明、清刻本，明清抄本。而另一部分被翁之憙之子翁萬戈新中國成立後運到美國紐約。

《長短經》近代流傳到常熟翁氏家族

談起《長短經》，上海圖書館古籍專家陳先行回憶說，這是翁家和上海圖書館緣分的開始：時間回溯到1997年春天，年事已高翁萬戈先生正在考慮為這批在美國紐約的藏書尋找合適的安身之處。中國嘉德國際拍賣公司獲知翁氏藏書的消息後，希望能促成這批珍貴的文化遺產重返故國。幾經努力，他們與翁先生談妥：這批藏書參加2000年4月在北京舉行的拍賣會。

著名版本學家傅熹年先生曾說：「翁氏藏書是我國近代史上一個著名家族積六世、歷時一百六十餘年收藏的精品，其中有的是秘藏二百餘年學人想望不知其存否的著名善本。即以其中的宋刊本而言，其珍稀程度和版本、文物價值超過美國各圖書館現藏中國宋刊古籍之總和，且大多數也是國內各圖書館、包括新易名的中國國家圖書館所缺的孤本秘笈。這批珍籍回歸雖非『空前』，則很可能是『絕後』，也就是說它是爭取海外大批善本回歸的最後一次機會。」

而在短短的10餘天內，國家圖書館、首都圖書館、上海圖書館等先後與嘉德公司取得聯繫，表達收藏意願。最後，在各有關方面的共同努力下，上海圖書館與翁萬戈先生達成協議，由上海市人民政府斥資450萬美元，以協商轉讓的方式將這批珍本入藏上海圖書館。

2000年4月28日， 「翁氏藏書」在結束了海外半個多世紀的遠遊後回歸祖國，共計80種542冊珍籍正式收藏於上海圖書館，這成為當年轟動海內外的文化大事件。

「當時上海圖書館將《關於翁氏世藏中國古籍善本協商轉讓給上海圖書館的請示報告》送交市政府後，僅在一周時間內，就完成了從各層領導審批」 陳先行回憶起當年450萬美元這筆上海圖書館迄今為止最大數額的收購行為，依然很感慨。

也許正是因為這批「翁氏藏書」讓上海圖書館結下與翁家的緣分，並不斷生根發芽：2015年12月，經過了68年的漫長歲月，中國近代史上最著名的日記之一晚清重臣翁同龢的日記在翁萬戈先生的慷慨捐贈下，這部日記稿本與《翁氏文獻叢編》手稿一起被重新帶回入藏上海圖書館，這已然是後話了。

「這些體現出了翁萬戈老先生對上海圖書館的信任」陳先行說。

一頁宋版，一兩黃金

在收藏界，素來有「一頁宋版，一兩黃金」的說法。

談及宋版書緣何珍貴的原因，陳先行分析說，主要是由於宋版書的稀少。

「中國圖書的出版，在唐五代之前，主要書籍的流主要是靠抄寫，唐代雖然雕版印刷開始出現，但是並沒有普及，所以留存的實物非常之少。宋代是文化經濟在中國歷史上的巔峰，為了配合科技、文化、政治、經濟方面的發展，雕版印刷得到了興盛。」

而在他看來，中國浩如煙海的古籍中，宋以前的文獻之所以留存於今非常稀少，比自然消亡的更大的另一個原因，則是在明代中期之前，書籍並沒有被當成「文物」來收藏：「宋代當時以前有名的藏書家，其實收了許多的抄本，但到了雕版印刷興盛以後，這些抄本就變得不重要，隨著許多抄本自然的消亡，人們就不保存和留存了。所以在明代中期之前，沒有人把宋本當做文物來收藏，所以在宋刻本上面有很多批校、圈點，這些都是明代中期之前人所為，這就是當做一個普通的讀本。」

「但在明代中期的時候，偽造的宋本開始出現了。這說明從那個時代開始，人們開始把宋本當文物收藏，這個現象的出現，固然有很多背景因素在裡面，但是確實從明代中期開始，人們把宋本當做第一流的寶貝。」在陳先行看來，從明代中期開始，宋本從讀本轉向收藏領域：「所以本來是一個具有文獻價值的東西，突然又有了它的文物價值，所以宋本歷來被收藏家所重視。」

《儒門經濟長短經》唐趙蕤撰 出版：宋刻本 冊數：8

領略千年古書版本之美

明人高濂曾評論宋版書時曾說：「宋人之書，紙堅刻軟，字畫如寫。格用單邊，間多諱字。用墨稀薄，雖著水濕，燥無湮跡。開卷一種書香，自生異味。」

寥寥數筆，已將宋版書之美精妙勾畫。宋版書留存不多、極為罕見，再加上內容近於古本，紙墨考究、裝幀大氣、刊刻精美、勘校嚴謹，而後代的戰亂、水火天災給宋版書帶來了厄運，除極少數佛經外，其他留存到今天的宋版書已是是鳳毛麟角。

乾隆曾非常珍愛《長短經》，為之題詩四首，該書為《四庫提要》著錄，是《四庫》底本。

此書宋代雖經刊刻，但元明兩代罕傳，不僅未曾翻刻，抄本也極為難得。

「版本學從明代中期開始到了清代有長足的發展，這個發展和乾隆時期出現的第一部中華古籍的善本書目《天祿琳琅書目》有關，版本學從明代中期開始只停留於民間，但沒有得到官方的認可，所以影響很小。《天祿琳琅書目》出現之後，所有的藏書從此以後都著錄版本，尤其如果有宋版那是一種非常自豪的事情，藏書家的地位成就的大小，到了以收藏宋本多寡來衡量的地步」陳先行透露說。

在古籍版本學上，避諱字是考據其版本時代的重要依據， 這本《長短經》南宋皇帝名裨皆不避，北宋皇帝名裨則玄、鉉、朗、敬、竟、鏡、驚、弘、泓、殷、匡、恇、恆字缺筆(也有同字而不缺筆的情況出現，這說明此本書的避諱字方面沒有那麼的嚴謹)，所以說明這些避諱字的出現最晚僅能到宋真宗(趙恆，在位時間為公元997年至1022年)那個年代。

「有一部北宋本與這個風格非常像，包括裡面的這個避諱，都避在北宋的真宗，但是因為避諱由於北宋到南宋初，有的時候不是很嚴謹的，所以你不能把它當做一個唯一的依據。但是綜合起來，避諱就鑒定版本絕對是有參考價值的。」陳先行向雅昌藝術網記者解釋《長短經》出現的避諱字。

兩浙地區指兩浙東路(今浙江東部)和兩浙西路(今浙西和蘇南)。這一地區自古經濟富庶，文化發達，文人輩出。又盛產紙墨，自北宋以來一直是雕版印刷的中心。人們將兩浙地區所刻書籍簡稱「浙刻本」或「浙本」。存世宋版書中，浙本佔有很大的比例。而近歐型的版刻字體，即為兩宋時期浙刻本古籍的重要字體風格。字形瘦長，戈戟森嚴。看似平正，實則險勁。具備歐體字的大多特徵。

此本《長短經》字體出入歐陽詢《九成宮醴泉銘》及《皇甫誕碑》，盡顯初唐楷書典雅整飭、清和秀健。在陳先行看來，這與南宋浙刻本所謂「字體方整」的歐體字有明顯區別：「我們可以看出這部《儒經》的字體呈偏狹長形，與今存北宋歐體字本(如日本宮內廳書陵部之《孝經》、《通典》，日本國會圖書館之《姓解》，大阪杏雨書屋之《史記集解》，名古屋真福寺之《禮部韻略》，京都東福寺之《釋氏六帖》，靜嘉堂文庫之《白氏六帖事類集》等)字形相同。而南宋歐體字本(主要為浙刻本)，除極個別南宋初翻刻北宋本尚保留底本舊貌者外(如日本天理圖書館藏《通典》)，其字體已趨方形，多仿歐氏《虞恭公碑》的樣態。」

《長短經》第一、八、九三卷均留有「杭州凈戒院印」，據版本學家考證，該書原刻於北宋年間，該書在杭州凈戒院翻版刊刻，南宋臨安府設置杭州，故有「杭州凈戒院新印」刻字。據史學家考證，杭州「凈戒院」這個名稱在北宋真宗時代（公元1016年）就已經啟用。

而卷一、八、九之末所鐫印的「杭州凈戒院新印」及卷三末出現的「凈戒院印」從古籍字體的角度看，它們與原版字體也是有所不同的，版本專家推測這乃是南宋時期重印時添刻而非北宋原刻所固有的重要證據。這也反映出《長短經》和古城杭州有著頗為悠久的文化淵源。

「鑒定版本在某種程度上，不是理論，它是實踐的問題。」陳先行表示，過去古籍鑒定圈有一個行話叫「觀風望氣」：「每個時代刻書，它都有它的風氣，這個風氣有幾個方面：首先是字體、裝幀、紙張;進而內容，比如說避諱字等等，所以能夠鑒定版本它往往是實踐性很強性的經驗判斷。」

我們還可以從這本書里發現多處毛線狀印痕。那其實是當年印書人在利用棕刷刷版印字的時候不小心掉落的。這些也都給千年後的我們看到古籍在印製過程中的真實與生動。

也許對於許多很多古籍研究者來說，一生的願望就是親手翻閱宋版書，但事實上，能夠見到它的真容很難。另悉，由載道文化全力打造的《儒門經濟長短經》的還原出版將於近期書展亮相，或許我們可以籍由這本書的還原出版，從另一方式感受宋書的版本之美吧。

作者：謝媛

編輯：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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