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歷史︱連山評書的世紀傳奇

口述：譚德貴 整理：鄔春亮

審定：王德明

譚德貴，民國二年（公元1913年）生，廣漢連山鎮人，江湖人稱「譚二爸」。筆者鄔春亮是譚德貴先生的外孫，悉心整理外公口述的對連山評書的世紀記憶，以此呈現三尺說書台後的歷史變遷。

本文曾刊載於華西都市報、德陽晚報，收錄於德陽文史、廣漢文史。

上世紀初，在連山火神廟大殿側的茶鋪里，常年擺放著一張窄窄的說書台。每天，這裡都上演著一場又一場精彩絕倫的評書。小小的說書台，成了一代又一代小鎮百姓打望外面世界的重要窗口。每逢趕場天，忙完活路的鄉親總愛三兩相約來到這裡，泡一碗上好的花茶，舒舒展展地往竹椅背上一靠，聽幾段精彩的評書，可謂眾街坊一天生活中最大的享受。

那時，我常常依在父親的膝蓋上，聽著似懂非懂的《七俠五義》、《三國》、《水滸》。困了就躺在父親懷裡眯一會兒，直到被講書先生響亮的醒木聲驚跑美夢，方才睜開惺松的雙眼。講書先生眉飛色舞縱橫古今，抑揚頓挫間，昨日沙場群英爭雄、綠林好漢觥籌交錯的俠骨豪氣一下子活生生地展現在眾聽客眼前。每到精彩處，先生總要「嘎」地來個急剎。隨後，放下手中的摺扇，舉著茶托下場收上幾個書錢，方才心滿意足地重登書台，繼續那扣人心弦的情節。這和後來的各家電視台一到劇情高潮處就總忘不了插播一打鋪天蓋地氣勢如虹的黃金廣告還頗有幾分異曲同工哩。

那時的講書先生們通常識字不多，往往憑著拿手的幾段本子走南闖北，居無定所。書場生意清淡時，便靠替人測期算卦、行醫賣葯賺幾個小錢養家糊口。在那國難當頭民不聊生的日子裡，老百姓最盼望的當然還是安居樂業的太平生活。於是，時常有富貴人家專門出錢請講書先生來書場宣講聖諭，普渡眾生。講書先生吟誦著增廣賢文三字經，一心祈望這個多災多難的世界能夠早日到達那個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美好彼岸。

1949年初冬的一個清晨，書場里突然步入一位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士。只見這位年輕的士兵徑直走到說書台前，向先生「啪」地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又從軍用挎包中取出一疊整齊的報紙雙手放在了書台上面。講書先生把報紙接過簡單瀏覽一遍，清了清嗓子便響亮地宣讀起解放軍百萬雄師過大江、中國人民翻身做主人的大好消息。子弟兵乘風破浪的威武形象伴著開國大典隆隆禮炮聲歷歷在目，一種莊嚴激昂的氣氛在書場里回蕩，緊接著就響起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新中國成立了，各行各業都充滿了催人奮進的新鮮空氣。鎮上還專門成立了文化站，繼續支持評書藝術的發展。宣揚封建迷信的聖諭沒有了，美化三綱五常的老段子也消失了。文化站迅速組織人員編印宣傳材料，創作評書作品。很快，《橋頭鎮》、《小二黑結婚》、《沙家浜》等一大批充滿革命氣息的新評書開始走進書場。

時光進入上世紀80年代，連山人民的生活水平在迅速得以提高的同時，書場里的評書內容更加豐富多彩了。久違了的老段子紛紛煥發出青春的光彩，講書先生的文化素質也有了普遍提高，他們不再以此作為謀生的主要手段，更多地是出自於對繼承和發揚評書這門民間藝術的責任心和使命感。

圖：連山民居仍然保留著上個世紀的建築風味

1982年春天，經連山鎮文化站同志多方努力，說書台上十分出人意料地走來一位年輕漂亮、嗓音洪亮的女先生。她來自中江興隆場，講得一段拿手的《楊家將》。當她講到佘太君率軍來到雁門關，楊四郎私往宋營探母時，一時滿場俱寂。在刀光劍影中，不經意間憑添上一份溫馨浪漫的兒女情長。連山鎮沸騰了，一時間，聽者如雲場場爆滿，沒來得及占上座位的書友只好站著屈駕。

現如今，一台台乖巧可人的MP3、DVD、IPAD早已唱著歡歌露著笑臉飛入尋常百姓家。電視書場、網路評書應運而生，評書正以她嶄新的面貌重新走進人們的生活。然而，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連山的一些大小茶鋪里，偶爾還能聽到散發著迷人氣息的響亮評書聲。

評書以其獨特魅力經歷歲月的磨礪，如一株綺麗的原始玫瑰在信息時代靜靜綻放。而評書這門民間藝術在連山走過的風雨歷程，也足以成為一部耐人尋味的歷史傳奇。

圖：今天的連山茶館只聞麻將聲不聞評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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