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璐:《白鹿原》這樣的劇組,只是想讓行業風氣好一點
秦海璐用「樂在其中」來形容《白鹿原》227天的拍攝過程。「大家可高興了,晚上12點收工,回去洗完澡,還聚集到一起,在電梯間搭了一個桌子,大家坐在一塊兒說劇本,說到一兩點。哪個組能有這樣的創作氛圍?沒有了。「
沒有人想到,《白鹿原》剛剛播出一集就被突然喊停,關於停播的原因眾說紛紜,截至記者發稿前,所有主創人員都對此事未置一詞。「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電視劇的宣傳人員這樣回復記者。
開播前幾天,在《白鹿原》中飾演仙草的秦海璐還坐在江蘇廣電(北京)節目製作中心的一間會議室里接受了本刊記者的專訪,對這部電視劇以及她所飾演的角色侃侃而談。剛剛邁進會議室大門,她便半開玩笑地說:「今天給你們詳解一下《白鹿原》。」
出現在記者面前的她妝發精緻,一身白色小洋裝,看上去神采奕奕,和此前曝光的角色海報上的樣子——略顯凌亂的髮髻、陳舊的對襟布衣以及悠遠哀傷的眼神——相去甚 遠。
她對本刊記者說:「一部戲好就能紅一票演員。你看最近的《北平無戰事》一票演員都紅了;到《歡樂頌》,又是一票演員都紅了。」她停頓了一下,以示強調,「《白鹿原》註定也是這樣的。」
但顯然,《白鹿原》的命運沒有那麼順利。
「空間再小也埋沒不了我」
秦海璐並不明白張嘉譯為什麼會邀請她出演《白鹿原》中的仙草。
那是在2015年的4月,秦海璐產子不到60天,作為藝術總監的張嘉譯、製片人李小飆、導演劉進和秦海璐以及她的先生王新軍在一家咖啡館的包間里談了整整一個下午。秦海璐將這次長談形容為「被一群西北人所包圍」——包括王新軍在內,在場的所有男士全部來自西北。
他們從與原著作者陳忠實的交流談起,談到編劇申捷如何將50萬字原著改編成近百萬字的劇本;談到這一項目歷經十年才通過審批;最後談到《白鹿原》對於西北人的特殊意義。「太嚴肅了他們幾個人,我非常明確地感受到他們對這件事情的重視。」
秦海璐用了一周的時間讀完劇本,她沒有立刻接受邀約,而是「把劇本往那兒一扔,放了兩天」,秦海璐說她沒有「回過彎兒來,需要消化一下」。
「我不明白為什麼張嘉譯要找我演仙草。讓我一個東北人來演一個西北人。」秦海璐說。「沒有人說仙草(劇版改編後的人物)是西北人。」張嘉譯給出了這樣的答案,「其實陳忠實先生給她這個名字的時候,首先是個『仙』字,她就不屬於這塊地方,可能都不屬於人間,所以朱先生才會說因為仙草來了,白鹿要來了。草就是一劑藥材,當人們需要治病的時候、危難的時候它才會出現。所以仙草是一個若隱若現的人。」
「若隱若現」有時也意味著戲劇衝突小,甚至戲份少的處境,但秦海璐完全沒有把這種事放在心上。「我沒有因為是我來演仙草,就要求加戲,如果真的提出這樣的要求,就沒看明白仙草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她對本刊記者說。
「仙草的人物命運不需要有明確的事件去呈現,她作為白鹿原上的一個福星,形象其實是比較虛的,我如果把她演實了就錯了。」講起對角色的理解,秦海璐提高了音量,她將身體前傾,雙手有力地撐在桌子上,直視記者的眼睛,透出一種不由分說的自信,「不過我說一句大話,」秦海璐放開雙手,身體向後靠在了椅背上,「對於我們這樣的演員來講,你給我再小的空間也埋沒不了我。」
入行17年,22歲便憑藉處女作《榴槤飄飄》加封金馬影后的秦海璐,幾乎不會要求導演為自己加戲。她總是跳出自身的立場,從作品的整體結構出發,去考量戲份的安排。
2011年,在拍攝電影《到阜陽六百里》時,她甚至主動要求刪減戲份。導演鄧勇星原本將敘事中心放在秦海璐飾演的曹俐身上,但秦海璐卻提議要重點突出那些上海阿姨的生活經歷,這樣影片會更加動人。這部電影最終獲得金馬獎最佳原著劇本獎,署名編劇的秦海璐同享了這份榮譽。
拍攝《桃姐》時也是如此。許鞍華導演在找到秦海璐出演一個配角——養老院主任蔡姑娘時,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我很難跟她說,這部戲有什麼好表演的。」2011年,《桃姐》在威尼斯電影節參賽時,許鞍華這樣對媒體說。她很欣賞秦海璐,拍攝時一直在思考如何給秦海璐加更多的戲份。但秦海璐直接說,「導演,沒有必要。」她認為更多的表演痕迹對這部電影毫無用處,「這個角色是不能出離環境的。」秦海璐精準把握住自己在片中應有的狀態——沒有表演才是最好的表演。
許鞍華對她的詮釋讚不絕口,「這個人物性格並沒有怎麼樣,但整個電影其實是需要她的出現,這個很特別,她是一出場就很特別,雖然並沒有特意去表達什麼。我覺得這個很難,她都把握到了。」
漂泊的少女時代
《桃姐》中有這樣一幕戲:蔡姑娘在養老院里和沒有家人的桃姐一起過春節。桃姐問她:「你的家人呢?」蔡姑娘低頭嗑著瓜子,一言不發。沒有一句台詞,卻彷彿道出了人物的整個命運——這又是一個漂泊在外,「無家可歸」的人。
《桃姐》中的蔡姑娘、《到阜陽六百里》中的曹俐、《榴槤飄飄》中的阿燕、《鋼的琴》中的淑嫻……這些秦海璐最為人稱道的角色有著某種程度的共性——她們都漂泊孤獨,又獨立堅韌。
就連《白鹿原》中的仙草也是這樣。
原著小說中的仙草是盤龍鎮四大富戶之一、中藥材收購店掌柜吳長貴的三女兒。吳長貴為了報答白家的知遇之恩,將她作為禮物送給了白嘉軒。
電視劇則將更多的戲劇性與傳奇感加註在了仙草身上。她在大雪紛飛中出場,暈倒在一片蒼茫的雪地里,被過路的白嘉軒發現救回。與原著中的人物相比,劇中的仙草擁有更為強烈的獨立精神。她會走到人群中間為白嘉軒擋酒,主動對白嘉軒說出「你帶我回家」這樣大膽的「告白」。劇中,仙草的家人都已離世,她沒有可以回頭的故鄉,只能義無反顧地奔向白嘉軒。說到底,這又是一個漂泊之人。
「這個沒辦法。」談到角色之間的共性,秦海璐這樣對本刊記者說,「演員不是萬能的,不可能把任何角色都演得淋漓盡致。但一定有最合適你的那個角色,什麼是最合適你的?是這個人物跟你成長、生活的環境相似。」
事實上,秦海璐自己的少女時代,就是孤身一人漂泊在外。
12歲時,因為父母常年外出經商,秦海璐被送到了可以寄宿的營口戲曲學校。同學們周末都被接回家裡,只有秦海璐,哭著在院子里的樹上刻字——她在樹上畫正字,計算父母來看自己的日子,每個星期劃一道。「媽媽最長是11個星期沒來看我,爸爸是13個星期。」時隔多年,已經年過而立的她在錄製訪談節目時,對其情其景記憶猶新。
沒能在成長期體會團圓滋味的秦海璐,最大的心愿就是快點結婚,組織一個穩定的家庭。1996年從戲校畢業後,她報考了中央戲劇學院。秦海璐後來在很多次採訪中都提到過自己到中戲求學的初衷:「拿個大學文憑,做個朝九晚五的白領,找個好老公。」
秦海璐從沒想過做一個明星。到了大三,她成為了班裡為數不多的沒有拍過戲的學生。那一年,同班同學章子怡已經成為謀女郎,憑藉《我的父親母親》一舉成名;劉燁被霍建起導演選中,出演了《那山那人那狗》,在各大電影節上嶄露頭角;袁泉出演了滕文驥導演的《春天的狂想》;胡靜參演了李少紅導演的《大明宮詞》……這就是後來赫赫有名的中戲96明星班。
但置身其中的秦海璐始終沒有拍戲的打算,直到她遇到了陳果和他的《榴槤飄飄》。
曾經並不在乎金馬獎
1999年,陳果來到北京尋找適合女主角阿燕的演員。有人向他推薦還在中央戲劇學院讀大三的秦海璐,說她「挺怪的,總是穿著軍大衣在學校里晃蕩,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特別漂泊不定,很像阿燕的感覺」。
阿燕是一個在東北學了九年京劇卻始終沒有出路的女孩,孤身一人來到香港,為了掙快錢做了妓女。雙程證到期後,她回到東北小鎮,同時隱去了在香港生活的真實細節。原本渴望回歸平靜生活的她卻又因家鄉的閉塞破敗而心生失落,彷彿掉入了另一個無望的深淵。無論是故鄉還是遠方,都不是她真正的歸宿。
那是在上世紀90年代末期,陳果還在執著於展示「後九七時代」香港底層平民對身份認同的困惑與焦慮,阿燕的內地小鎮青年身份,又為影片打開了更為寬廣的視角。
年輕的秦海璐當然還不能完全理解導演的意圖,之所以接下《榴槤飄飄》是因為「我就是以後不做演員這行了,也不能讓別人覺得我是不行才不做的」。
沒有人想到,22歲的秦海璐初出茅廬,便憑藉阿燕一角,同時獲得了金馬獎最佳新人和最佳女主角兩項大獎,這一紀錄至今還無人打破。評委會稱讚其「年紀輕輕但能深刻刻畫角色,表現可圈可點」。
然而比得獎更令人意外的是,秦海璐沒有表現出一絲留戀,轉身離開了這個行業。
「我得獎的時候並不知道金馬獎對於這個行業意味著什麼,因為我根本也不在乎。那個時候的我仍然一心撲在白領當中。」秦海璐對本刊記者說。
畢業之後,秦海璐毫不猶豫地踐行了自己的理想,進入一家公司做起了秘書。在燒壞了兩個咖啡壺,學不會電腦打字之後,她被老闆開除了。隨後她又成為了火鍋店、美髮店、廣告公司的老闆,但最後都不了了之。
有朋友開始勸她回歸影視圈,「他對我說,年輕的時候一定會有很多夢想,去實現夢想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當夢想破滅了,你要醒過來,腳踏實地做一些事。」
25歲的秦海璐突然領悟了陳果在《榴槤飄飄》中想要表達的意思,這也是生活閱歷帶給她的成長。這一年,她正式回歸了影視圈,用她自己的話說是「開始認真演戲了」。
如今再次回想畢業後「漂泊不定」的那3年,秦海璐的語氣里沒有一絲遺憾。
「很多人會認為我浪費了最好的時間,其實在那個時候可以去好萊塢,簽好的經紀公司,拍大電影,可能今天就不是現在的秦海璐了。」她對本刊記者說,「可是我一點也不覺得出走的那三年對我的表演有什麼影響,反而我覺得那三年讓我真真切切地過了老百姓的生活。我見了形形色色的人,經歷了被開除、被冷眼,也經歷了掙錢、虧錢的過程,這些都是我在藝術創作中的經驗,太難能可貴了。」
《白鹿原》這樣的劇組已經「沒有」了
在職場和商場上屢戰屢敗的秦海璐,回到表演領域卻如魚得水,「沒有讓我覺得擔心的,你會發現你真的是很喜歡,幹了一個很喜歡還能養活自己的事。」
從25歲到30歲,秦海璐陸續接拍了將近二十部影視作品,忙碌於片場的她突然有一天覺得自己「演不出花了」。於是她沒有一絲猶豫——正如她當年離開這個行業——轉身投向了話劇舞台。「我要去提升自己的能力,因為我知道我需要在這個行業干一輩子,我要武裝自己。」
她和田沁鑫合作,先後出演了話劇《紅玫瑰與白玫瑰》《四世同堂》和《青蛇》 ,這一演又是5年。
秦海璐將話劇舞台上的表演稱為「重新開始創作」,「演不演話劇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回到排練場做一個反覆驗證的工作。因為排練是一場排三天,可以有無數種演法,你在這個過程當中尋找到一個最適合這場戲的演法,這是一個驗證的過程。一直到《四世同堂》排練完之後,我能感覺到自己演戲有一個質的飛躍。」
《四世同堂》《紅玫瑰與白玫瑰》也讓秦海璐正式接觸到名著改編的作品,讓她養成了分析原著,從文本出發理解人物的習慣。「你說《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王嬌蕊,為什麼叫嬌蕊?那是花中間的芯兒,是一個特別需要受保護的東西,被傷了之後就沒有了。王嬌蕊最可愛的地方在於她選擇了愛,也知道怎麼去愛。還有《四世同堂》里的大赤包,她為什麼叫大赤包,得多大,『吃』了什麼,能包住什麼……」分析起角色來,秦海璐可以不停頓,連說十幾分鐘。
深度解析文本的做法在《白鹿原》劇組也被貫徹了起來,秦海璐成為了那個「領讀者」。「秦海璐老師是劇組裡的重量級人物。」張嘉譯在宣傳活動中說,「她擔當了我們《白鹿原》所有演員的輔導。如果說今天有部分演員去拍戲了,剩下的沒有拍戲的、稍微閑的演員,就在海璐老師的帶領下過劇本。」
秦海璐一邊笑稱這是「被張嘉譯逼的」,一邊又強調起《白鹿原》的創作氛圍有多難得。「其實這個是應該的,我覺得大家已經把應該的變成珍貴的、稀有的。我們特別希望把這個組裡的創作習慣和氛圍帶到其他的組裡面去。就好像當時一些不專業的做法擴散一樣,我們再把真正專業的創作模式擴散回來,告訴大家怎麼樣去創作是對的。這個其實是《白鹿原》秉承這樣一個創作氛圍的最終目的。」
《白鹿原》拍得很苦。為了貼合角色,剛剛產後復出的秦海璐在兩個月內減重三十斤。原上最熱時地表溫度達到68度,演員們悶在專門搭建的屋子裡拍攝;最冷時氣溫又超過零下20度,演員只能穿著春夏的戲服上場……但秦海璐依然用「樂在其中」來形容227天的拍攝過程。「大家可高興了,晚上12點收工,回去洗完澡,還聚集到一起,在電梯間搭了一個桌子,大家坐在一塊兒說劇本,說到一兩點。哪個組能有這樣的創作氛圍?沒有了。」
記者隨後追問道:「對創作氛圍要求這麼高,會不會讓自己選擇的空間變小?畢竟現在的行業風氣……」「沒有。」秦海璐立刻做出回答,「我覺得空間還是挺大的,可能因為物以類聚吧。這個行業裡面想做好事的人還是挺多的,雖然有資本流進來,但是資本仍然無法抗衡專業,因為你不要忘了資本的獲得是通過專業的手段。」
現場的氣氛變得有些嚴肅,秦海璐身體前傾,再一次直視記者;「你從新聞的角度也更正一下,不專業的一定是個例,千萬不要認為我們圈都是那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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