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片擔保打響國產電影第一役，對話FFI葉禾卿：「這個市場如果沒人做，就永遠準備不好」

在森局點贊國產電影的這個五一檔，國產片的「電影質量促進」悄然而至，而電影金融體系也正迎來微小的變化。

如果之前談起完片擔保，我們想到的是《長城》、《卧虎藏龍2》等中美合拍片，那麼今後這個話題，終於有機會真正的圍繞國產片展開。

日前，在全球最大的完片擔保公司美國電影金融公司（Film Finances Inc，以下簡稱「FFI」）中國分公司辦公室，FFI中國區總裁葉禾卿接受了數娛夢工廠的專訪。

（FFI中國區總裁葉禾卿）

1950年成立於英國倫敦的FFI，是全球擔保量最大的電影完片擔保公司，服務宗旨是為金融、影視機構提供服務以保證電影如期完成、成本可控。迄今已擔保過《國王的演講》、《雨人》、《貧民窟的百萬富翁》等7000多部影片，平均每年完成對230部電影的完片擔保。2015年1月，這家全球最大的完片擔保公司進入中國，在上海成立了中國分公司。

「我們的目標是從合拍片開始，慢慢做到國產片的完片擔保，因為完片擔保在國內是一個空白。」葉禾卿告訴數娛夢工廠，「進入國內這兩年我們一直在培養市場，跟電影圈的工作人員還有投資方等去交流，去告訴他們我們是做什麼的，我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情。」

這樣的前期鋪墊沒有白費，如今，已經有一些國產片項目願意接受完片擔保服務。由合一影業出品、成龍主演的《機器之血》，就是其中規模最大的一部影片。

「這是一個從無到有的很大的突破，之前從來沒有一部國產片做完片擔保，對我們來說也是第一個國產片項目。」葉禾卿表示。

從合拍片《長城》、《卧虎藏龍2》以及《蛛巢》，到如今接到真正的國產片項目，FFI在國內發展的兩年內實現了不小的突破。但國內電影工業化體系尚未建立，與完片擔保緊密相關的保險制度以及銀行貸款等電影融資體系也基本都是空白，完片擔保要想在中國打開局面，要走的路還有很遠。

在葉禾卿看來，恰恰是中國電影市場缺乏系統化、工業化的現實，為完片擔保的進入提供了市場機會，「你在所有的人都已經做好他們的事情，所有的系統已經搭好之後再做這個事情，就沒有你的機會了。現在的機會就是說這個系統在慢慢的形成，而且因為有了完片擔保公司，我相信在某種程度上其實是促進中國電影產業這樣一個系統化、標準化、工業化的體系來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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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就是國內工業化體系正在慢慢形成」

2016年年底，由張藝謀執導的中美合拍片《長城》曾經掀起了行業內對中國電影工業化的探討，這其中，由FFI為影片提供的完片擔保服務成為繞不開的一個關鍵話題。

完片擔保最先出現在20世紀50年代初，是擔保一部電影或電視製作，能夠按照劇本預定時限及預算拍攝完成，並送交發行商。完片擔保向投資者承諾按期完成電影製作，並保證不會超出議定的預算成本，任何拖延或財務超支由擔保人承擔，並且當製作無法完成時，將退還他們的投資。

有數據表明，在美國差不多成本超過200萬美金的獨立製片每年有50%到60%是使用完片擔保的。

在好萊塢，完片擔保是電影項目向銀行申請貸款的必要條件，也是尋找投資的加分項。製片公司向銀行申請貸款或向政府求助補貼時，需要提交預售協議、主創人員合同等主要協議，該類文件通常需要由完片擔保公司背書後，銀行或政府才會通過審核並發放資金。

在加入FFI之前，葉禾卿擁有14年的電影製作經驗，通過自己的東豐電影製作公司參與了許多中外合拍影片的製作，包括 《暗殺》、《007：大破天幕殺機》、《環形使者》、《碟中碟3》等。

「從我做電影開始我接觸到的就是好萊塢的電影製作系統，好萊塢電影很多都用完片擔保，所以我很早就聽過這個詞。後來在拍攝過程中我們需要製作給擔保公司的詳細報告，包括每天的進度、預算使用等等，我覺得很有意思，因為中國從來沒有這塊，原來還有這樣一個市場，是把電影製作和金融聯繫起來的。」談起與完片擔保的結緣，葉禾卿告訴數娛夢工廠，「2012年的時候我通過一個美國的娛樂律師朋友認識了FFI的總裁史蒂夫，當時這個朋友說史蒂夫想知道能不能把完片擔保引入到中國，我一聽就很有興趣。」

吸引葉禾卿在中國做完片擔保的，是國內民營影視企業的發展以及越來越多的想要進入電影市場的業外資金和基金。

「很多人跟我們說，中國電影沒有好萊塢那樣的工業化系統，很多都是草台班子。那我們說這是肯定的，目前還沒有，但是機會也是在這兒的，你在所有的人都已經做好他們的事情，所有的系統都已經搭好之後再去做，就沒有你的機會了。」葉禾卿說到。

葉禾卿認為，「現在的機會就是這個系統在慢慢形成，而且因為有了完片擔保公司，我相信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促進中國電影產業這樣一個系統化、標準化、工業化的體系來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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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多的市場培育，國內局面逐漸打開

市場培育是艱難的。在進入中國市場的兩年多時間裡，葉禾卿面臨的問題首先是讓大家明白，什麼是完片擔保，完片擔保是做什麼的。

「就像我今天在跟你說一樣，我要跟很多很多人說，我們是做什麼的，為什麼要做。這是需要時間的，但是這是必不可少的，你也逃不掉，必須要有人做。這是讓中國電影整個產業系統受益的」葉禾卿告訴數娛夢工廠。

在進入國內市場之初，FFI中國分公司主要做了三部合拍片，包括中美合拍片《長城》、《卧虎藏龍2》以及中澳合拍片《蛛巢》。

對於初入中國的完片擔保公司來說，合拍片是相對容易入手的領域，而通過兩年多的努力，FFI中國分公司已經逐漸打開了國內市場的局面。

由合一影業出品、成龍主演的《機器之血》已經與FFI中國分公司簽訂了完片擔保服務協議，目前處於後期製作階段。據了解，這部影片的預算達3.8億元。

「這等於是從無到有的一個突破，國產電影里用完片擔保的，這是第一部，所以對我們來說也是一個特別大的突破。」葉禾卿表示，還有其他幾部戲也在開始做一些準備工作。

FFI在選擇完片擔保項目時，會首先對項目的三個文件做評估：劇本、預算（包括10%的不可預測準備金）和拍攝日程表，同時對工作人員的評估也必不可少。在國外，主創人員的「預算內完片歷史」是非常重要的評估標準之一。

「評估最重要的就是看你這個電影，你這個劇本和創意，能不能在你的拍攝計劃和拍攝預算裡面完成，這個對我來說是唯一的一個標準。」葉禾卿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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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片擔保的本土化困境

雖然完片擔保已經在美國電影市場精密運轉了幾十年，但在國內尚不成熟的市場環境下，完片擔保的推行難上加難。

在國外，完片擔保公司對製片方的約束會落實到各種各樣的協議上，包括劇本拍攝權利的各項相關法律協議書、導演和製片公司間的協議書、合拍融資協議、各種保險協議、已簽署的製片人和導演間關於選取演員，預算內拍攝及限制費用的協議等等。

但在國內，這些協議的簽署並不那麼容易。

「我們在國內會做一些本土化的處理。一個是在法律的一些條文或者是一些說明上會不一樣，其他的我們是希望把完片擔保核心的東西拿過來，把一些比較可以做本地化的東西再做一些修整。」葉禾卿告訴數娛夢工廠。

「在國外完片擔保這個體系是現成的，不管是律師、會計、財務，對那套體系都特別清楚該怎麼做，但國內是沒有的。如果在國外也許你把一個文件給製片人，他們就完全很理解的表示沒問題，就簽了。那國內可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我們會知道原來他們對這個事情比較在意，或者比較敏感，那麼我們會跟他們解釋，就是這樣。」 葉禾卿進一步說道。

與國外的製片人中心制不同，國內的導演中心制也給完片擔保帶來了一定的困難。「導演中心制」使導演在劇組中話語權過大，導演既負責藝術創作又負責劇組的日常事務，隨意性大，擔保公司無法從預算、拍攝程序和制度上真正起到監督、制衡的作用。

「在運作國內項目的時候，我們花了很多時間去現場，去跟導演溝通，我們要了解他們做了些什麼，我們也得讓他們知道我們在關心什麼東西。」葉禾卿表示。

「我相信很多導演並不是不願意按照計劃拍，也不是說他不願意配合或者說想亂花錢，而是他希望有更多的選擇，或者說更多的自由去做一些發揮，但是有導演你就必須要有一個製片，兩個人相互協作，但又相互牽制，這是很重要的。在國外我覺得是已經把這兩部分的結構搭得特別好的。」 葉禾卿說道。

對於國內影片來說，審查制度也是其參與完片擔保的風險之一。為了規避這個風險，FFI會建議製片方在劇本立項之時就進行全本審查，在最初的劇本評估之時，也會盡量規避具有審查風險的影視項目。

「最重要的是修改，修改的的東西就要落實到你花多少錢去重新配音、去重新剪一些地方，這些錢的方面是可以解決的，我們有專門設立不可預測的費用，只要在預算裡面有餘量可以做這個事情，其實都不是問題。」葉禾卿告訴數娛夢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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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建立的保險制度與熱錢涌動下的融資體系

在國外，完片擔保服務通常與保險公司在業務上緊密相連，後者提供製作保險產品，前者為製片方提供擔保。但在國內，電影製作保險還處於非常基礎的階段。

「我們這次《機器之血》在台灣拍，因為有搭的景，被颱風破壞了，那在國內如果是碰到這樣的事情，一定是投資人再花錢把這個景修好，然後比如等三天之後修好了再重新拍。但是在國外如果你是買了製作保險的，這個就是保險公司賠付的。所以我覺得對投資人來說，製作保險特別有用，我們在國內也希望能夠推廣到這一點，很多中國的投資人或者製作公司其實並不知道有這樣的險種，不知道他可以去買。」葉禾卿介紹說。

「我們現在已經準備跟保險公司一起開發這樣的產品，但是最主要的是，保險公司為什麼不保，以前為什麼保不了？因為他們不知道風險在哪裡。就是你沒有專業的保險人員能夠了解。」葉禾卿解釋說，「在國內，這個系統沒有建立起來。你的保險人員沒有接觸過電影，保險公司的人沒有看過劇本，他看過劇本也想像不出來這個風險在哪裡。我們需要有一個專業的懂製作的，但是又能夠了解保險的，所以這也是我覺得我們要在一兩年里慢慢推出來的。」

在除中國以外的地方以及在中國的一些合拍片，所有的由FFI承接的完片擔保都是由勞合社來承保。FFI向製片人平均收取整個製作費用的3%，這其中的一部分就是給保險公司的保費。

另一方面，涌動在電影市場的大量熱錢也對完片擔保造成了一定的衝擊。在國外，很少有人會拿自己的現金去投資影市，大多數情況都是去銀行貸款。但國內目前的現狀是，涌動在電影市場里的熱錢太多，很多製片人不缺錢。

「但是問題我相信肯定過兩年會改變，整個電影市場其實大多數都是在賠錢，所以最終大家會回歸理性，把整個投資回報的架構給搭好，多少錢是我自己的現金，多少錢我是從銀行去借，多少錢我可以在開拍之前去預售，所以為製片方爭取低利率的銀行貸款是我們一直在爭取的。」葉禾卿表示。

在國內，電影的市場表現無法確定是銀行不敢輕易對製片公司放貸的重要原因。而好萊塢電影在拍攝之前就會通過打包分銷的形式進行預售，並通過預售合同獲得銀行貸款。

葉禾卿試圖通過解決這些問題來與銀行進行合作。「首先我覺得第一個還是要解決發行、預售的問題，其次我們也會跟銀行說，有了票房收入之後首先給銀行回款，這樣的話跟所有其他投資人相比，銀行的風險就是最低的，我們要把這個架構給搭好。」

事實上，不管在美國還是法國，都是走過了一個電影製作工業化——>融資模式成熟——>小製作公司開始展露頭角——>市場需求倒逼完片擔保出現的這樣一個過程，而在國內，擁有豐富經驗的FFI試圖通過完片擔保來倒逼國內電影工業化體系的完善，這項工程是有相當意義的，但也同時意味著完片擔保的本土化之路，勢必將無比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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