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努力，努力到弄丟了自己

最新 06-11

我很努力，努力到弄丟了自己

方橘子

前天我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電話，是老朋友志楠。

金融高材生畢業，進入知名投行工作，每天早上起來穿好西裝，打好領帶，噴好男士香水，拎起公文包，進入公司；華燈初上時下班回家，洗澡、健身，跟女客戶甚至男客戶「親密溝通」後，才能關機睡覺。

這樣的他在不上班的時候，不是在購物，就是在旅遊或者陪客戶喝茶拼酒。朋友圈曬出各種大牌的logo，旅遊的風景照一定要配上一個當地的定位，性成為了他發泄的方式，女友成為了他附屬的所有物。每個人都這樣過日子，而他也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有一天他發現自己失眠了，嘗試過藥物治療、花香療法甚至千奇百怪的冥想療法都沒有作用，唯獨酒精能夠讓他倒頭昏迷直到天明。

而有一天在他日常醉酒後，回家連門都忘了關。大搖大擺的小偷鑽進了他家，給他偷了個底兒掉。不僅手機身份證銀行卡都不翼而飛，那些衣帽間擺放的公文包和高級皮鞋也一併帶走了。

「全他媽沒了，我頓時成了一個身無分文的窮鬼。」

他穿著睡衣，叼著煙，站在車流穿梭的街邊上書報亭里，用兩塊錢一次的公共電話跟我說著自己倒霉透頂的故事時，語氣里並不是憤怒或者慘淡，反而有一點點爽。

「昨天我沒去上班，在亂七八糟的房間里翻出了兩百塊錢，出門買了個麥當勞套餐，吃完回家，竟然覺得困了，也顧不上別的，倒頭就睡，一覺睡到了現在。我特么兩年來第一個好覺，踏實得不行，」電話那頭的他甚至有些得意洋洋，「我辭職了，準備回老家的茶園跟著我爺爺種鐵觀音去。」

「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感覺自己才像活著。」這是他掛斷之前的最後一句話。

現在的我和曾經的他一樣，費勁地活著，努力掙錢買房買車，跟上周圍人的消費水平，背上LV和卡債，崇拜著王思聰，艷羨著奶茶妹妹。物質堆砌出來的快樂和幸福，脆弱到不堪一擊。一旦毀壞，剩下一無所有的自己，只能站在原地束手無策，不知何去何從。

在劉昊霖的新專輯《魚乾鋪里》，宋晨陽（kidult.）為《landing guy》所填的詞，其實給出了一種答案。

這首歌的歌詞，出自《瑞士軍刀男》的故事，講述的是一個年少時母親就撒手離世的少年漢克，成長過程中逐漸變得不善於和人溝通。接受大眾教育，努力跟上身邊人的腳步，內心卻總無法融入社會，孤獨至極。後來他同海上飄來的浮屍曼尼成為了朋友。沒有生命的曼尼告訴他：「也許每個人都有點丑，要做的也許只是要接受這樣的自己，然後整個世界都會載歌、載舞、載放屁。」

在這個選秀歌手表演明碼標價的年代，非科班出身，甚至賣過保險的劉昊霖，在歌手選秀節目結束後沒有順應潮流走穴吸金，而是選擇淡出大眾視野，做自己喜歡的音樂。和朋友一起開設了枯魚肆工作室，名字鮮有人知，風格不刻意迎合大眾口味，不去主動吸引輿論和人氣流量。就是這樣一群不在乎紅不紅的人們，創作出了很多低調且好聽的音樂，獲得越來越多人的喜愛。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的自我逐漸迷失了在了消費里。我們會排隊買每一季上市的奢侈品，下一季的時候就把這些過時的東西塞進儲物盒；追捧機場「帶貨女王」們精心搭配好的形象，轉頭就把這些華而不實的衣物碼在衣櫃深處。周末把宜家的購物車裡堆得小山一樣高，運回家發現實際上這些用處不大的好看玩意正在不停蠶食我們的活動空間。

大家變得愈發浮躁起來，身邊十個人裡面九個人就有躁鬱症，有PTSD，有邊緣性人格障礙。愈來愈多的人把百憂解當做非處方葯，動不動就徹夜失眠。

《搏擊俱樂部》里，諾頓就是一個睡不著覺的宜家男孩，他會買許多高檔的傢具擺在屋裡，卻看都不看一眼，這樣瘋狂的購物慾也不能填補他空虛的心靈，他長期失眠卻無法通過藥物治療。生活已經變得恍惚。直到他分裂出來的人格布拉德皮特策劃炸掉了他的公寓之後，他才知道：

你不是你的工作，你不是你也存在銀行里的錢，你不是你錢包里的東西，你不是你穿著的一身衣服，你不過是這個世界上所有會唱會跳的狗屎中的一員。

那時候的他，被迫放棄了對物質的執念，看到萬物真相。剎那間，他發現無論是主動或者被迫，他都必須要開始選擇人生的方向了。

後來在電影中，他成為了一個無政府主義者，嘗試去以自毀和毀滅來獲得救贖和解脫。雖然他的選擇飽含爭議，但他獲得了完整的自我確實毋庸置疑。

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被嫌棄的松子的一生》里，面對孤獨，松子嘗試去討好所有人來獲得一絲絲溫暖。即使自己被深深傷害，被肆意踐踏，她仍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在她經歷的十二段情感中，她曾有過一位深陷於抑鬱症的作家男朋友，松子嘗試去拯救他，最後卻無法改變他自殺的結果。即使兩個人無法攜手終老，她依舊認為自己是獲得愛情的，因為在這段感情中，她接納了這樣的自己，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生而為人，對不起。」

生而為人，沒有做自己，去追逐自己真正所想，這才是松子最大的悲劇。

我們談論一個人的人生的時候，總會用他掙了多少錢，他的小孩上了某個名牌大學，他找了一個多麼美麗的伴侶來作為衡量其成功與否的標準。

其實，生而為人，可以不同。

終有一天，另一個不願放棄的自我，會衝破桎梏洶湧反撲，讓你找回真正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