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倫多牡丹園所見

最新 06-12

時光的鐮刀，總在無聲斬落昨日的花朵。昨天的生活，如果不能激起今日的一絲漣漪、留不下一毫痕迹，那昨天也不過是旋即消散的青煙。多數的生命，都將成為旋即消散的青煙，但似乎多數人，也都試圖以不同方式延續此生及今後的痕迹，不至消散得那麼迅速。

如果能夠，應該儘可能多地記錄下生活中的痕迹和漣漪，不為他人，而為自己。

今日轉車一次，去了多倫多北部的Oshawa觀看牡丹。所謂的牡丹園，十分不起眼，沒有門票，但車費不菲。然而那些花兒的美，叫人覺得還是值得的。

牡丹幾乎都凋謝殆盡，畢竟六月了，剩下的主要是芍藥，本地人習慣將牡丹叫做tree peony，有賣種子的，摺合10-15元人民幣一顆，比洛還是貴一些。

芍藥有長長的三排，長在土豆或紅薯生長的那類土堆上，大概因為球莖植物，都不喜歡積水的緣故。花兒正盛，六色無顏，有純白、粉紅、淡黃，有深紫近黑、也有白色夾雜淡粉，最後一種顯得無比優雅高貴、而又魅力難擋，猶如《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主角，蘇菲-瑪索那一版。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老少男女美醜的人們，都端著相機自拍或攝他人。年少時候，我也曾一度偶爾喜歡在花前留影紀念，但如今，幾乎再也不了，可能覺得自己太過平淡，配不上那些或純潔或高貴的花朵；另一方面，也覺得自己雖則不那麼高雅純潔，但也不至於那麼脆弱易凋，所以也更不想與它們合影。

可是喜歡合影的人總是絡繹不絕，亞洲面孔尤多。有老太在花前站立良久擺姿勢的，也有一小群華人學生，登上本屬於那些芍藥的土堆合影的，土堆被這樣的人踩踏的十分狼藉。有個人看到有人踏上花的土堆，便勸誡他們說：「你們不要上去拍照呀，花兒會被踏壞的。這是公共場合，也不是私家院子，人們都上去踩踏，大家什麼都看不到了。」幾個女孩子翻了白眼，就走了。

河邊芳草連天，水流清澈、響聲清脆，柳絮紛飛，如同迷你雲朵，飛舞在人們周身。河邊一棵不知名的樹，繁花怒放，觀者甚眾。有個亞洲面孔的女孩子，至少六七歲吧，跑過去折那些花枝，連續折了四五枝，不知父母是否看到，但沒人管教。另一個西人私下嘀咕著說：「真是沒教養啊，還真當成自家的了。」

一個室內體育場，被改造成臨時展區，裡面是中日風格的盆景。小時候，我曾一度痴迷盆景，甚至嘗試自己製作，但不知多大的時候，看到一篇文章批判盆景，說都是扭曲殘害那些樹木植物，才造成了他們所謂的秀美身形，大概和古代中國男人喜歡三寸金蓮的變態心理類似，從此，我便扭轉了自己的那種「變態」喜好心理，喪失了對盆景的興緻，偶爾見到一兩棵雅緻、身上又沒有鐵絲或傷痕的時候，才留戀觀看片刻。

公園中間有條小河，大概四五米寬，水流嘩嘩作響，深度大概在二三十公分，那橋下一處，不少孩童在清涼的河水中玩耍，有個西人男孩，大概十來歲，只穿著短褲，匍匐在冰涼的河水中，不知是在抓魚，還是在摸石頭。雖然氣溫有二十度，但水溫估計只有十多度，那男孩在裡面玩耍良久，見他偶爾站起來滿身的膘，才知道他耐寒的根源。

其實，此行即便不看花，也是有難忘記憶的。還不只一個。其一是在小牡丹園旁邊，一塊綠地前，搭建了一個不小的帆布舞台，裡面有四五個音樂藝人，兩個琴手，兩個歌手，大概裡面還有個DJ什麼的，兩個女歌手的歌喉了得，輪番上陣，唱著爵士和民謠之類，曲調柔美，歌詞有趣，有一段大概說：你們有電視、你們有電話、你們也為了生活勞苦奔波，但此刻我只想你放下這些繁瑣、忘卻奔波、我只想擁有你、只想擁有你...

這樣的歌唱，沒有無病呻吟的感覺，只讓人覺得放鬆。舞台前面沒有捐款箱，不知他們是否是完全的義演，也或者對面生意紅火的熱狗攤等買賣、會籌資捐助表演者？也許，是我的猜測太世俗甚至低俗了，難道及不能有人完全出於興趣做這樣的事情？

另一個難以忘懷的場景，是一對有些年紀的夫婦帶著一條哈士奇。哈士奇在河對岸的綠草上遊盪，偶爾會跳進小河，在水裡躺一會兒。哈士奇在草地上還會打滾，但站起來之後，走路搖搖晃晃，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它只有三條腿，前左腿缺失了。

哈士奇令我自慚形穢，它是多麼地身殘志堅卻又自我不知呵，它只有三條腿，卻如此樂觀開朗、如此充滿生機活力，它是否也曾為自己喪失的前腿憂傷絕望？不知道，但起碼，它此刻完全沉醉在藍天白雲下的芳草碧流中，它臉上的表情是無憂無慮的，甚至它一瘸一拐的步伐，也是歡快的。

它從岸邊跳下河流，都十分艱難，躺下去後站起來，也不容易，但每一次，它努力的時候，都沒有苦澀的表情。

紀伯倫在一首詩裡面說：釀酒的時候，你苦澀的心情，也會滲進酒里。這哈士奇，雖然命運以痛苦同它接吻，它卻回以微笑。英國文豪勞倫斯也曾說過，他從未見過一隻鳥，憂傷地墜斃。高級動物的情緒，是把雙刃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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