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襄：喝茶 便是築一座橋

擴展覺察，體會自然因果，鬧市之中，讓自己登山臨水，凝視波涌雲生、鬧市之中，讓自己獨步荒野，傾聽草枯葉落。

無論信與不信，生命自有源頭。它是超出有限心智的更高力量，是賦予生命卻難以用任何語言形容的本體力量。

經常，我們會游離與源頭之外，這種游離其實是一種分而未離的狀態，源頭被生活中的現實障礙所遮蔽。也許就是佛經中所云的」礙"和「離」。

一位物理學家曾經自問：「在你的拇指與食指之間能握住多大的宇宙？」而後他自答：「或許比你想像更大。宇宙遙不可及的範圍，可能比一厘米還小；宇宙的其它全部可能就在你緊握的手中。即便你無法看到哲學遙遠的地方和其它的世界，但你或許可以透過最熟悉的力-重力-與它們交流。」

一杯茶也是一種重力。拿起茶杯，平心靜氣、全神貫注，此時此刻進入感官世界，體察身體的知覺，捕捉入口茶湯中每一次微妙的變化。寬闊、明亮的世界便會呈現，這便是忘我，就是築起一座與世界深層溝通的橋。

近幾年去上海茶博會，總能見到兩位男士的身影。他們喝茶的時候仔細認真，每一款茶的優缺點都能娓娓道來。與其交談之後知道，他們高中同學中有幾位曾在雲南插隊，一次回家探親時，給同學帶來了一包茶，一起喝了之後，他們不禁讚歎，原來還有這樣美妙的喝茶感受，原來茶還能讓自己的心靈舒暢。後來，喝茶就成為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和方法。他們說喝茶之時能夠讓此刻的我若有若無、沖淡而飄渺。這如同中國南宗的水墨畫，畫面上會留下大片的虛淡和空白，有形質的山水草木向無形質的虛空衍生，達到「咫尺內山水遼闊」的境界。藝術表現如此，生活更是這般。品茶一杯，感受自然，讓我們重新歸零，再次賦予生活彈性。

在他們眼中，喝茶是對現實的超越。的確，現實社會不僅需要規範、理念、秩序、價值觀，還要面對無力解脫的苦難、無法解決的矛盾，重重包裹之下，人群的自由、個體的活力被層層捆綁。只有超越性的精神自由才能對抗諸般無奈。這就是源頭。

他們將喝茶中包含的生活原則稱為「忘我」，讓自己處於無意識、無目的之中，讓自己離開緊繃的社會。擴展覺察，體會自然因果，鬧市之中，讓自己登山臨水，凝視波涌雲生、鬧市之中，讓自己獨步荒野，傾聽草枯葉落。他們這樣說著，讓我想起了陶淵明詩句：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能何爾，心遠地自偏。

如此說來，尋找源頭最重要的是忘我。反之，即使處於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之地，仍然會對周邊景象視而不見。如果不能忘我，即使你端起的是一杯牛欄坑肉桂，喝下的是一盅桐木村金駿眉，抿上一口的是獅峰龍井，仍然不知其味。

忘我的意義在於達致皎然澄澈，心無掛礙的境界。茶就是那一座渡橋。懂得了這點，心便可以安定。就可以做到富時平和、窮時快樂，工作時舒心，休息時放心。

平日總是有人問我：最喜歡喝的是什麼茶？這是我很難回答的問題。我只能滿懷歉意地說：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我能感受到每一款茶的特點。茶湯千種萬樣，有清遠悠長、雄渾張揚、嫵媚蕩漾、直率爽朗，還有清湯寡水、苦澀難化、鎖喉封舌、陳霉重濁。忘我，在於什麼樣的茶都能端起。自命不凡的「清雅」只能壓縮我們覺察和感受的能力，只有我們放寬自己的感官世界，我們才會變得心靈平靜而思路清晰，由此才能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輕和生命不能承受之重。所以喝茶時不必介意是何山何寨所產的名茶。既然可以「忘我」，為何不能」忘名「呢？

現實是充滿緊張、極端的對立世界。在這個世界中，有的是二元的相對價值：好/壞、愛/恨、成功/失敗，有樂觀、強壯和獨立，還有悲觀、軟弱和依賴。喝一杯茶，察覺其中之味，啟動人的自我修復功能，使得身體、心智和精神的層次達致平衡。

萬殊一體，味覺自然，這便是築起一座自由之橋。

萬殊一體 味覺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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