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偉：北影學生舉報老師性侵 爭議為何難化解

事情搞不大，沒人關心，搞大了，才可能得到解決或處理，這是目前體制弊端的一種體現，也是一種結果

記者 周東旭

背景：

最近，北京電影學院頻頻發生學生網路舉報事件，頗不太平。一名自稱是北影學生的網友在微博舉報該校教授多次「潛規則」女大學生，並常年貪污受賄。甚至，還有女教授包養表演系男生做情人。

對此，北京電影學院回應稱，學校對此高度重視，已經責成紀檢等相關部門依法依規進行調查處理。同時，希望舉報人能夠積極配合學校開展調查工作（根據該網民所留電話，目前無法取得聯繫）。

在此之前，同樣是通過微博發聲，稱女生阿廖沙曾遭到大學班主任父親性侵，準備維權卻又受到班主任老師和系裡其他老師的不公平待遇，因此未能順利畢業。而後，北京電影學院老師及其父親發出律師聲明，表示對發布、散布不實信息的相關人員採取各種必要的法律措施，以澄清事實，維護合法權益。

學校有責任保護每一名師生的合法權益，如果舉報系虛假信息，則舉報者涉嫌違法，如果舉報屬實，相關老師及責任人亦應受到相應處罰。

擱置事件本身的真假爭議，不可否認，近年來學生通過網路舉報教師性騷擾事件並不鮮見，幾乎每次舉報都會沸沸揚揚，而北影事件的舉報描述顯然更為嚴重。單純就此類現象而言，確實有諸多值得反思之處。

圖片來自視覺中國

【意見領袖觀點】

四川大學法學院教授周偉介紹，性騷擾是以語言、文字、圖像、電子信息、肢體行為等形式，以帶性暗示的言語或動作針對被騷擾對象。2005年修訂的《婦女權益保護法》第40條首次明確規定了性騷擾，「禁止對婦女實施性騷擾。受害婦女有權向單位和有關機關投訴。」

「只是有了一個宣示性質的規範，具體怎麼執行，怎麼保護婦女不受性騷擾，如何向有關單位或有關機關投訴，並不明確。而且，禁止對婦女實施性騷擾，但性騷擾不僅包括男性對女性，也包括女性對男性，以及同性之間。」周偉說。

首先，立法上予以禁止，並不代表法律保護的權利在實踐中就能得以有效保障。周偉以交通規則為例，「路線怎麼規劃，行人、車輛應該怎麼行進，如果發生違章，又該如何界定各方責任，都有基本規則，但是，在性騷擾方面，各方應該怎麼做，應該遵循哪些基本規則，並沒有清晰的界定，這也導致國內關於反性騷擾的救濟途徑同樣匱乏，無論是單位內部還是外部救濟。」

其次，在具體的性騷擾規制方面，幾乎沒有具有可操作性的實踐標準，仍然停留於「粗放型階段」。比如，學生如果對學校的分數評定等處理決定不服，可以向學校相關委員會申訴，對校內裁決不服，還可以向教育主管部門申訴，但是，對於性騷擾，則沒有那麼明確的程序。周偉介紹，之前多地發生的性騷擾事件，均沒有被認定為性騷擾，一個重要的原因就在於法律上沒有特別明確的標準，「即使證據充分，如果缺乏法律依據，恐怕也很難認定。」

最後，性騷擾的預防機制十分薄弱。一如消防滅火，滅只是結果發生後的行動，更重要的在於預防火災，布置預防機制。周偉認為，在預防性騷擾方面，無論理念還是制度，仍存在諸多不足，「飯桌上的黃段子，很多其實就是嚴重的性騷擾。再比如，央視春晚經常拿農民工、殘疾人等作為取悅公眾的對象，但很少有拿幹部或知識分子來取悅的，這與性騷擾一樣，本身就是一種文化成分。」

禁止性騷擾或性侵，在法治發達國家屬於比較成熟的制度。周偉說，在職場中，相關制度主要約束的是僱主和用人單位，他們有告知所有工作人員預防和禁止性騷擾或性侵的法律義務，「據我了解，國內絕大多數單位沒有預防和禁止性騷擾的公告或教育。」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一系列性騷擾、性侵舉報事件發生後，學校方面雖然做出回應，但並沒能有效化解爭議。周偉認為，這其實涉及所有單位，包括教育機構，對於涉及本單位人員的網路舉報等，並沒有自動有效的反應程序，即使有，也是希望盡量消除對本單位不利的言論。「這種現象很普遍，甚至有些公權機構或企事業單位起初闢謠，最後傳言坐實，很是尷尬。」

事實上，無論舉報是否屬實，儘快啟動處理程序，還原真相，實為各方的最優選擇。周偉進一步指出，反應機制與當前的治理結構有關，比如學校，不同處室各負其職，誰是反應機構，並沒有一個機構明確對此負責，更不用說具體處理機制，「甚至有些事校長書記知道，由於沒有相應機制，也可能裝作不知道。」

「救濟無門時，就可能尋求網路渠道，爭取公眾注意。」周偉表示，這一方式其實也是對當事雙方傷害最大的，對於舉報者來說，一般是萬般無奈，無論對個人尊嚴，還是對家庭、親人，以及社會網路，都會產生重大影響，但是，他們願意付出代價，可能就是考慮到，如果事情不解決，對個人更不利。

「事情搞不大，沒有人關心，搞大了，才可能解決或處理，這是目前體制弊端的一種體現，也是一種結果。」周偉說，減少類似性騷擾網路舉報，關鍵還在於進一步明確相關規範，從內部和外部確立起清晰的治理架構，而不是只得求助於「網路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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