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字情緣

□孫 波

70後的我，人到中年。回頭望去，已與文字共度半生。因為喜歡文字，所以從記憶里挖掘整理出了自己與文字的半世情緣。

讀報長大的童年

識字，始於五六歲的年紀。是文字給我打開了一個全新的世界。上世紀70年代後期，能夠接觸的書籍除了數學、語文課本以外，其他讀物還是非常稀有的。一個能夠吃飽的童年，內心裡仍然懷有對文字的渴望。後來，在村子裡的代銷點（相當於現在的小賣部）我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看到了代銷的一摞摞舊報紙。那時候在農村，春節期間或家裡有紅白喜事，人們都會買來報紙糊牆、糊天棚。來不及看完就被人買走的舊報紙，我會腆著臉挨門挨戶到別人家裡仰著頭或趴著身子看。一個七八歲的小孩能夠自由地出入別人的家門，除了農村人固有的善良、包容和信任以外，還需要嘴巴甜、要微笑而有禮貌，另外還要努力把自己收拾得乾淨一些。至今回到老家，遇到村子裡的老人，我都會主動地去問候打個招呼。身後經常會聽到老人的喃喃自語：「寶彬（爸爸的名字）家的兒子，真是個好孩子。從小見面總有話，說話總帶笑。」那一霎間，心總是暖暖的。因為曾經的那個童年。

讀報長大的童年，給了我衛生，給我了禮貌，給了我感恩，也給了我發自內心的微笑和溫暖。

我的第一本課外書

在讀報之外，另一個在當時農村能夠接觸到文字的機會，就是看村子裡的先生寫對聯。每當春節或村子裡有紅白喜事的時候，我總會搶著去家廟裡給先生扯紙曬對聯。扯紙之餘，遇到不識或不懂的字總會甜甜地求教。先生也是不厭其煩、無可奈何。有一次，先生寫「壽比南山松不老，福如東海長流水」。我大呼：「先生，您錯了！對聯不工整。水要和松對仗。要麼不老松，要麼水長流才對。」先生當時是極度尷尬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著家廟裡圍觀的族親，嘆曰：「孺子可教也，孺子不可教啊。」第二天，先生把他家裡祖傳的一套書送給了我。所以我才真正擁有了自己的第一本課外書。嚴謹地說，那是一套書。書是清乾隆年間的微刻版印刷的《四書便抄》，朱墨批校本。書中收錄了《大學》《中庸》《論語》《孟子》四書的主要章節，共六卷本。裡面書頁的額上有清代當地一個知名秀才的批註。這套書，我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著。儘管當時讀之艱難，讀得晦澀。但是，從讀報到讀書，墨香一直伴我成長。除了書的珍貴和先生的愛心，我更大的收穫是：相比過去碎片化、被動型、填鴨式、飢不擇食地讀報，讀書可以為我提供系統化的知識和整體性的思考。

影響人生的三本書

書，從閱讀的功用來區分，我想大致可以分為兩個類型：一個是入世，另一個是出世。而我們讀書的目的大都是為了入世的，而不是出世。就像我們讀佛學經典。我們的目的不是為了出家，而是要學習佛學的智慧以更好地在俗世里生活。對我人生影響最大的三本書：1987年讀的《紅樓夢》、1988年讀的《約翰·克利斯朵夫》、1990年讀的《平凡的世界》。曹雪芹的《紅樓夢》，讓我在寶玉和黛玉的悲歡離合中，第一次讀懂了人生的不定和世事的無常，讓仍然貪玩在讀高一的自己明白了命運需要自己去爭取。羅曼·羅蘭的《約翰·克利斯朵夫》，讓我第一次洞察了一個偉人的人道主義和英雄主義的內心世界。讀路遙《平凡的世界》的時候，我正在大學讀一年級。這本書當時很暢銷，讓我真正知道了洛陽紙貴。書中除了傳達的溫暖情懷給了還算少年的自己必要的勵志以外，更重要的是書中全景式展現的城鄉社會生活，給了我作為一個剛從農村進入城市的懵懂少年一個觀察世界的窗口。

在閱讀中發現世界。這是讀書給我的最大影響，也是我讀書的樂趣和本意所在。

改變命運的《楚漢之爭》

最是書香能致遠，讀書能夠改變命運。這是我的切身體悟。1990年7月，我參加全國高考。記得山東省的語文卷作文題材是《玫瑰園的花與刺》。大意是一對孿生的姐妹和媽媽一起在玫瑰園裡玩耍。一個姐妹說，滿院子都是花；而另一個姐妹說，滿院子都是刺。要求以此為題，寫一篇記述文，再寫一篇議論文。在議論文作文的立意方面，我突然想到了不久前剛讀的《史記》里的《高祖本紀》和《項羽本紀》，以及之前《資治通鑒》的《漢紀·楚漢相爭》。想到了劉邦靠韓信、張良、蕭何打敗西楚霸王項羽而奪得天下。而蕭何長於治國，卻又缺乏魄力；張良長於計謀，卻又短於決斷；韓信長於統兵，卻又性格張揚、信念不定、易於盅惑。劉邦曾曰：「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吾不如張良；鎮守國家，安撫百姓，不斷供給軍糧，吾不如蕭何；率百萬之眾，戰必勝，攻必取，吾不如韓信。三人皆為人傑，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最終，我以《人才與玫瑰——論如何辯證地使用人才》為題，以劉邦項羽的楚漢之爭史實為例，論證了每個人才都有他自己的特點，越優秀的人才特點越明顯。選人用人，要用人其長，避其之短。作文最終與《打開窗戶與進來蒼蠅——談如何辯證地看待改革開放》《太陽與黑子——哲學的辯證法》成為當年的滿分作文。我如願考上了自己心儀的重點大學，也改變了一個農村娃的命運軌跡。

至今，我仍然記得，爸爸在拿到我的錄取通知書以後，不顧夜色已晚，挨家挨戶敲門通知親朋好友到我家吃升學宴的情景。在那個偏遠的小山村，只有那個晚上此起彼伏的犬吠聲是喜悅的，是不惱人的。

在寫作中放飛靈魂

有人說：世上最有趣的事兒，一個是人，一個是書。閱讀讓我更好地發現世界，汲取別人；而寫作卻是在挖掘自己，正視和放飛靈魂。一個是輸入，一個是輸出；一個是解碼，一個是編碼。人生總在成長，人生也總要成長。人在中年，本不該急著去講自己的故事。因為歲月還長。只有歲月沉澱下來的東西，隨著歲月的積累和發酵，也許會更醇香、更濃厚。那麼，就在一個人生的節點上，用文字記錄一段心路歷程吧。權作紀念，聊以分享。

讀書和寫作，將伴我餘生。我的文字情緣，將與生命同續。因為我相信，生活的真正價值和意義，一個是觀察世界，修正自己；另一個就是放飛靈魂，收穫自由。而這彌足珍貴的兩項，文字都能給你。《中國國門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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