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魚能下飯。夢想能吃嗎？

所有人都爭先恐後的奔赴同一條路，

這條路獰笑著埋葬了所有人的夢想。

我在空無一人的觀眾席正中央，看著被雨水籠罩的模糊不清的操場。這雨斷斷續續下了兩天了，這校園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大概需要一個完整的晴天才能恢復原狀。

目光所及之處，只有一個看起來如我一般普通的少年，在跑道上一圈一圈地跑著，任腳下水花四濺，任短髮被雨澆透。他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踢踏踢踏，踢踏踢踏，聽不出任何感情的機械重複的聲音。

我認識他。他是轉專業到我們院的著名學霸，他的故事從舍友那裡一傳十十傳百，全院皆知。自幼年跟父親去了一次航天博物館後，他便對軍事飛行器一見傾心，痴迷不忘。從此他開始收集涉獵一切與之相關的東西，海報、模型、書籍，求知如渴。而他的這份熱愛，在家人眼裡只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直到考大學報志願，他說，他的夢想就是當飛行員。家人堅決反對，斬釘截鐵地說當飛行員就是去送死，他拗不過父母，最終雙方妥協，第一志願是我們這所航空學校，但專業是土木工程。

他以為這樣可以曲線救國，入學之後埋頭苦讀，成績優異，第二學年瞞著父母轉專業來到我們學院，離他的航天夢更進一步。從那之後更加努力，幾乎包攬每年的國獎，同時參與各種競賽，從虛心求教的跟班一點點成為項目帶頭人，老師交口稱讚，同學佩服不已。可終究紙包不住火，等到大四面臨畢業，父母終還是知曉了兒子早已走向了讓他們擔憂恐懼的方向。於是大發雷霆後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告訴兒子他們只想讓他踏踏實實做一份本分工作，平平安安度過此生。兒子的夢想，「航天」兩個字，已成為他們的肉中刺，堅決碰不得。

他最後還是認輸了。聽說最近，在準備公務員考試了，為了父母要的那份安穩。合作夥伴紛紛覺得惋惜，卻無法挽回。

他不認識我。他看到我在看他。

我在想，是怎樣的鬱結，才讓他在這樣糟糕的天氣里一個人跑步，寒氣吸到肺里，也不覺得涼。

他大概也在想，是怎樣的鬱結，才讓我在這樣糟糕的天氣里，在空蕩蕩的觀眾席上從天亮站到天黑。

而我比起他，只是個可笑的存在。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父母也是由著我的性子來，很少過問。於是我稀里糊塗報了一個專業，稀里糊塗地混了四年，臨近畢業，也許也只能是稀里糊塗找一份工作，然後繼續我的稀里糊塗。我此刻站在這兒，只不過是因為又一次感情失敗，又一次失去了一個喜歡的姑娘罷了。或者也不是因為這個，只不過是因為我不知道要做什麼，所以茫茫然地站在這兒而已。

我甚至連像他那樣淋著雨跑步的勇氣都沒有。一陣風吹來，手裡的煙被打滅，我下意識地往後躲了躲，把濕了的香煙扔進了水窪里。

天徹底暗了下來，雨依然在下，操場上依然只有我們兩個人。各懷心事。

究竟是夢想無法實現更讓人難過，還是根本沒有夢想更讓人難過？

他像木偶一樣來回走，像鬼打牆找不到出口。

看他們走遍每一寸校園，看他們互相依偎著取暖，看昏暗的角落裡他們吻得熱火朝天。他們以為這就是永遠。

他像死去一樣躺在操場上望著天，看獵人拉滿了弓，他想著當初的自己；看星月相伴，他想著當初的他們。北斗旋轉，卻無法告訴他答案。

跑道上的那些人迎著刺骨的風茫茫然地奔跑著，誰也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馬路上的那些人淋著傾盆的雨不要命的騎行，像河面下的少年妄圖吸進最後一口氧。他飲盡最後一滴酒，熄滅了煙。她擦去被眼淚沖花的眼線閉上疲憊的雙眼。他們曾彼此相愛，如今卻不知道對方在什麼地方望著誰的窗。

於是有人白了頭，有人斷了袖。有人對著明天說希望我還有。

葉子黃了，葉子落了，葉子又釀芽了。霧霾吞噬了二十七層的鋼筋水泥和閃爍的飛機翅膀。

所有人都爭先恐後地奔赴同一條路，這條路獰笑著埋葬了所有人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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