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靈魂里的密意和隱憂

文孫雅煙 圖孫雅煙 2008年攝於三峽

1

中考結束了，我又迎來了一個加長版暑假。許是這幾天想著出去玩想得太多了，昨兒夜裡夢見去了一個特別美的地方，草木是鮮綠濕潤的，零星小花點綴其間，空氣中飄著煙雨初歇的嵐，我就這麼走著走著，突然看見了許多蝴蝶，每一對翅膀上都有著不同的花紋，卻不是常見斑斑點點的形狀，有孔雀屏樣子的，也有潑墨山水樣子的，在夢裡，我拿出手機拍下了這些美麗的蝴蝶們。

醒來拿過手機看時間，是即將到5點。手機里當然並不會有蝴蝶照片，回想夢中情景，感覺是那麼真實，卻又不可捉摸。

「夢兒是最瞞不過的呵，

清清楚楚的，

誠誠實實的，

告訴了

你自己靈魂里的密意和隱憂」

冰心曾寫下這樣一首關於夢的小詩。

這詩的意思大概是俗語所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般人關於夢的體會或許是照見了自己內心的相思與哀愁？那些微妙試探，那些策馬狂追，那些輾轉反側，那些抵死纏綿，都曾隨夜雨踏過夢土。而我，說起來可能太迷信太玄妙，我曾以夢修改過不圓滿的記憶，甚至被夢指引過人生。

2

我的爺爺是走入我夢境最多的人。他是1996年逝世的，在他逝世後的十多年裡，我曾無數次地夢見他。開初幾年，我老是夢見他病重時的情形。在飯桌上，我的曾經健步如飛的老農民爺爺，對著小湯碗里拳頭大小的一團米飯發愁——他受著胃癌的折磨，吃不下那麼多飯！對著大碗大碗的葯湯發愁——總有喝不完的苦藥，總有捱不完的疼痛，總是不見好的病情……人生的最後場景，總是這麼無奈而凄涼。

漸漸的，夢的地點轉移至我們蠶絲山下的老屋，夢裡的爺爺一如他在世時那麼健康慈愛。我童年生活在老家的點滴，都在夢裡一一再現，所不同的是，現實里的不圓滿，很多都在夢裡圓滿了。

爺爺活著的時候，曾經去村子裡唯一一家有梔子花樹的人家討要過枝條來栽種在水稻田裡，後來移植卻失敗。在夢裡梔子花在我家屋前繁花滿枝，芬芳馥郁。

我們家那棵能結2000多個果兒的大核桃樹，年年打下核桃來，辛苦晾曬，總是存著存著，捨不得吃，後來大都放得髮油發霉了。而在我的夢裡，我們坐在大院壩里曬著月光，爺爺講《兒女英雄傳》，茉莉花茶就放在大圈椅旁邊的小凳子上，茶杯旁邊是一個小盤子，盛著永遠吃不完的乾乾脆脆的家核桃仁。

3

再後來，每當面臨人生選擇的時候，爺爺又會走進我的夢裡來。在夢裡我是知道他已經去世的，所以這一類的夢通常有個奇異的開頭：爺爺他紅光滿面的，神采奕奕的，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總是「孫娃，我好了」。

這時候夢中的我就會告訴自己，爺爺的病好了。然後夢境便是爺爺康復後我們相處的日常。他會跟我談談書，說說生活。夢醒後我總能不再猶豫地做出選擇。

後來啊，小煙頭一天天長大，我也在南充城安定下來。歲月靜好，現世安穩，似乎未來一二十年、三五十年，我也大概就是在這座城裡慢慢地生活著。我好像不再面臨什麼選擇，一眼都可能看到自己老來的樣子。

這時候一個新的夢境出現了，很單調，沒有地點，沒有背景，只有爺爺期待的眼神。

我看過《天藍色的彼岸》，裡面說所有在塵世心愿未了的人去了那邊都會因有所牽掛而無法抵達彼岸。如果說前幾年夢到爺爺是因為思念和回憶，那麼這個只有期待眼神的夢境，是爺爺在訴說他未了的心愿嗎?

想了想，他老人家這一生未了的心愿大約就是我們家到了我這一輩只有我跟小妹兩個丫頭吧。他是多麼想要一個孫娃的呢，曾經叫我爹媽生第三胎。在已然施行計劃生育的年代，這願望終究擱淺……

於是生養了龍一丁，隨我姓。

龍一丁現在五歲了，這五年，我再沒有夢到過爺爺。

4

今天我和先生去鄰城玩耍。

這已是連續一周的雨天。高速路上空蕩得很，隔個幾十上百米，可以看見前面的車，一路激蕩著水花前行，像風浪里疾行的小舟。雨水把路面沖刷得很乾凈，道路兩旁芳草萋萋，林木蔚然。不停歇的雨點在車的周圍織出一片煙嵐，哦天，車行進了我昨晚的夢境了嗎？

只是沒有蝴蝶。大概是因為那樣美得不真實的事物，註定只能存在於夢裡。

鄰城很美麗，也充滿未知。

多麼希望爺爺能再來我夢裡，跟我談談書，說說生活。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