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說》是我的一次社會調查

「

在這裡我發現：即便我思維嚴密 有同理心

世界依然無可窮盡

」

/01

對張泉靈的印象，大多來自央視新聞節目，奧運聖火報道，汶川地震報道。最活潑的，也就是每年春晚前的《一年又一年》。她穿紅色的西裝在鏡頭前笑著說「一年又一年，給您拜大年。」

所以節目組給她準備的服裝也大都是小西服套裝，盡量貼近她之前的熒幕形象，希望她穿著熟悉的衣服在節目上能輕鬆自在。

錄製第一天，她穿著工整的套裝，坐在插科打諢吵吵鬧鬧的舞台上，總感覺哪裡不太對。

錄製第三天的早上，我們為她拍攝導師宣傳小片，出於劇情需要，為她租借了「神婆」的服裝。

沒想到她很是喜歡，主動提出能不能在節目錄製的時候穿，當天晚上，她就穿著神婆裝，出現在了奇葩說的導師席。

「我不覺得奇怪，我私下裡經常穿的像個跳大神的。在家穿的衣服都是印度北部邦風格。」

從這裡開始，曾經關於張泉靈的印象開始破碎重組，一個沒那麼嚴肅難親近，但也有那麼理性有原則的張泉靈，重新被我們認識。

/02

在我的視角里，泉靈老師來到奇葩說，大約要帶著某種企圖心。

這企圖心很有可能是「很多時候，事情的真實面貌，並不是你們說的那樣。我見過。」

我對這樣的企圖心充滿期待：事實到底是什麼樣，多麼令人好奇啊。

最初的幾期錄製里，這樣的企圖心淋漓盡致。

她帶著「我告訴你啊」的口頭禪，甩數據，講事實，毫無顧慮。

在要不要做單身媽媽那期

她說：「你們以為結了婚，自己就不是單身媽媽了嗎？」

她說：「我可能比你們年長一些，在我年輕的時候，這個社會對很多事情都是不ready的，那個時候兩個人去賓館開房，是需要結婚證的，我們遵守了嗎？」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給走投還有路的人捐款我是不是蠢？」那期，她提到了自己深度參與的公益項目，如何選擇受助對象：

「我們這個慈善組織做什麼呢？我們去給聾兒去植入人工耳蝸。你知道中國每年會誕生3000聾兒。這些新生兒如果是聾兒，在7歲之前不植入人工耳蝸的話，他就聽不見。聽不見就意味著他不能說話。

好，我現在有兩個家庭。第一個，赤貧，他不僅交不起，大概20萬塊錢的耳蝸植入的費用，他甚至自己家都揭不開鍋，父母完全沒有受過任何的教育。第二個家庭，這個家庭大概一個月收入4000塊錢。在當地的小鎮裡面，還算是一般之家了。但是當然，他也絕對付不起他們家孩子20萬塊錢的耳蝸植入費用。他們的父母讀過高中。

……

我是一個慈善機構，我要選擇的是，把我每一分錢，從你們兜里捐出來的錢每一分錢都用到最大最大的效能，我要講求效率的。我們開會討論之後，會把這筆錢，去捐給那個有四千塊錢的家庭。為什麼呢，是因為對於聾兒來說，你植入了人工耳蝸之後後面你能不能講話，很大程度，依賴於你父母能不能教你。所以你的父母受過教育，你的父母能維持一個正常的家庭，會使得這20萬塊錢的植入變得有價值。」

然而，前期錄製，泉靈下場辯論的幾期，都輸了。

我有點緊張，反覆看她的發言，事實都沒問題，但她最後都不會強化觀點。

還以捐款這期為例，她給出的事實，在我的知識視野里，確實是第一次聽說。

在捐助聽障兒童時，面臨赤貧家庭和有基本收入的家庭，會選擇有收入的家庭，因為這樣的家庭能承擔捐助之後的基本支出。

這樣震撼的事實之後，在結辯時她只是說「走投無路從來不是唯一的標準。」

為什麼不往前推一步，說「為了提高捐助的效率，我們只幫助走投還有路的人。」

如果這樣說，不是更利於強調已方觀點嗎？

後來有一期錄製，她說」我參與這個節目到現在，有一件事我一直在堅持，那就是，不為了我辯論的持方，去多說哪怕一點點事實，或者掩藏一部分事實，我給出的，就是已知事實的全部。「

新聞學的學習背景和記者的採訪經歷，讓我對」部分事實「這件事，有著深刻的感受。

很多事情。當你只呈現部分，就會推導出極端的觀點。

而一旦看到全部，就會發現這世上，從來都沒有極端的黑白，極端的觀點。

在採訪過程中，我身處事件一線，能夠接觸到當事雙方，了解多方事實。

於是我不僅能看到被打妻子的痛苦，討薪農民工的心酸，受傷工人的苦楚，也能嘗試理解家暴丈夫的內心，欠薪公司的無奈，說不清工傷賠償標準的糾結。

全部的事實，因為它龐雜複雜，所以只能論證一部分觀點。

只有部分的事實，因為簡單粗暴，反而能推導出極端的論點。

要用全部的事實，論證想說的一部分觀點，需要說的人下工夫，也因為不夠犀利，需要聽的人慢慢體會。

我帶著自己的視角去問她：

「你有這樣的企圖心嗎？帶給我們全新的事實？連輸幾場，你會擔心自己顯得沒那麼厲害嗎？」

她說：「我在這個節目的得失心，從來不是辯論的輸贏。而是我要保證我說出的信息和觀點，是我真實的想法。所以即使有一部分事實不利於我的論點，我也還是要說。」

為了節目好看，《奇葩說》每期都是比賽，每場都有輸贏。

然而輸贏，從來都不是這個節目的重心，更不是全部。

面對比賽，天然的得失心難免會給人帶來束縛，這無可厚非，可這得失心之下該如何有所為有所不為，每個人的選擇都不同。

「給出全部的信息」，是她的選擇。

「事實自有萬鈞之力」，但她看得到事實的無力之處。

「呈現事實」這件事，無法一蹴而就，必須要「反覆呈現，才能說服別人。」

這是一條漫長的路，像溫火燉慢湯，她坦然承認，堅持「信息的完整」，耐心等著這鍋湯燉好。

這是我理解和嚮往的新聞人姿態。

/03

張泉靈不怎麼上綜藝節目，奇葩說是她的綜藝首秀。

我問她：「為什麼來？」

她說奇葩說對於她來說是一場社會調查。她帶著兩個好奇來到這裡：

「現在的年輕人在想什麼？」

「曾經我喜歡的，感動我的那些事，我說出來之後，能打動現在的年輕人嗎？」

24期的節目錄製，她曾意外的發現「自己沒那麼有趣，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伶牙俐齒，是個有趣的人。」

事後我問她這件事，她說當時發現「自己的有趣和這裡的有趣，不是一個維度」。

她最初「討厭用表演性技巧說歪理」這件事。但在這裡發現，有人把它做成一種人設，小心眼，毒舌，咄咄逼人，也能很可愛。

所以她「保持自己維度的有趣」，但嘗試和大家「融合和碰撞」。

她開始穿綠色的連體絲質睡衣走維秘秀。

她穿著一字肩調侃自己「平胸」，說穿成這樣說話都很緊張。

奇葩說第四季播出到現在，越來越多朋友跟她說「沒想到張泉靈你是這樣的人。」

張泉靈的《奇葩說4.0》社會調查已經到了尾聲，我問她調查結果是什麼？

她說她「發現有些事是共通的，曾經感動我的那些人和事，也能打動現在的年輕人，但也許需要嘗試新的表達方式，方法變了，內容沒有變。」

/04

採訪末尾，在很多大道理和嚴肅的探討之後

我問她：「在《奇葩說》開心嗎？」

「我在這裡很享受，因為我曾經以為自己思維嚴密，有同理心，大約能看到世界的全部了，然而在這裡我發現，即便如此，世界依然無可窮盡。」

「世界無可窮盡」，這是奇葩說最大的魅力。

這是我們每個參與這檔節目的人，最深的「初心」。

感謝張泉靈。

感謝看到這裡的每一個「你」。

後記：

其實沒想到能約到張泉靈的採訪。

拜託同事跟她溝通這件事時，內心十分忐忑。沒想到她加了微信之後直接問我：「你要怎麼樣採訪？需要多久？」

「話說節目都錄完了，你都在幹啥啊？」

她的好奇大大緩解了我的忐忑。但採訪的時候仍然特別緊張，最怕顯得不專業，在前輩面前貽笑大方。這樣想其實反而影響採訪效果，可還是緊張，人性的弱點啊，真是難以克服。

稿子里除了對她的採訪，雜糅了很多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躊躇很久才鼓起勇氣發初稿給她看。沒想到她回我：「沒問題，親愛的，按照你希望的樣子就好了。」

我再次鬆一口氣，按照我希望的樣子修改調整，發表於此。

有前輩如此，晚生榮幸之至。

- 完 -

我有所感事 結在深深腸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