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權的好處

秦始皇焚書坑儒，在歷史上一直得到的都是惡評，但是，做翻案文章的，也是有的。不過，最早的翻案文章，不過是說，其實秦始皇坑儒，是有原因的，或者說，坑的460多個儒，其實大半是方士，而方士無非是造謠惑眾的騙子，都騙到皇帝頭上了，還不該被坑？但是，也有的翻案文章，說坑儒是大好事，是革命行動，把這些反對知識分子埋了，好得很。這樣的說法，在批林批孔和批儒評法運動中，大為流行。不過，在正常人看來，這樣公然為活埋人唱讚歌，有點沒人性了。

現在，扯著嗓子說焚書坑儒是革命行動的，大概即使有，也不大多了。但是，秦始皇作為「千古一帝」的名頭，卻威望不減。喜歡、崇拜他的人，大有人在。有一陣兒，做書的人把秦始皇捧成中國第一個站著撒尿的男人，好些企業家，都翹大拇指。這兩天，還有一個網友跟我討論秦始皇的問題，說剛剛統一的當口，秦始皇焚書坑儒，也是必須的，不殺人，統一思想，天下就亂了。進一步，他認為強權也是有好處的，曾經的德國，日本很牛叉的。

作為一個老師，我一直都知道，在我教過的學生里，崇拜強權的從來都沒有斷過。很多男孩子，特別迷戀那種強權造成的秩序感和服從效果。即使殺人如麻，血流成河，在人人戰慄中昂然地拎著屠刀走過，是一種特別牛叉的感覺。能夠統一思想，統一意志，一個人說一不二，說什麼就是什麼，也同樣的牛叉。殺人不需要理由，誰讓你弱小，誰讓我強大。哪怕拎屠刀的和說一不二的人不是自己，自己看著，也跟著牛叉。他們很不理解，為什麼有些國家能做到說什麼的都有，隨便拿總統開玩笑，還能那麼的強大。

一個處於青春期的男孩子，有這樣近乎癔症的狂迷，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我們的教育缺乏人道主義的底色，沒有教他們懂得尊重生命才是人類社會的基本價值。相反，強力崇拜和強權崇拜，卻或隱或現地貫穿於教育的整個過程。但是，如果一個人成年之後依舊這個樣子，就有點問題了。一個成年人，多少都會經些風雨，懂一點人情世故。能做鐵鎚的人，畢竟是少數，多數都是挨揍的鐵砧。做了半輩子被人敲打的鐵砧，還崇拜打他的鐵鎚，那真是有病。

自己原本就是案板上的魚肉，卻敬仰自己頭上那把最鋒利的屠刀，只是因為屠刀砍下來的時候，那種快刀斬亂麻的痛快。當然，還是因為這把屠刀暫時還沒有落到自己頭上，等落下來的時候，當然作為魚肉的他們，也是會叫喊的，可是，命里註定，是沒人理會的。

作為人類的一員，喜歡殺人如麻的儈子手，欣賞儈子手通過屠殺建構的秩序。哪怕在這種秩序中，如果自己身在其中的話，不過是狗屁不如的草芥。可以被人隨意蹂躪到死，連聲音都沒有。不消說，這是人的異化，而恰恰是強權所造成的效應。無論統治如何殘暴，殺戮有多麼的重，只要產生了這樣的效應，強權就可以在頌揚聲中維持下去。

在歷史上，像秦始皇這樣的人，並不是只有他嬴政一個。這樣的人，只有在如此生得賤的人中間，才能顯出威風來，才是千古一帝。如果碰上博浪一錐，就未免心情大壞，大索十日而不得，就更是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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