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澳門只有賭場？你錯過了五百年的美食！

澳門雖然地方不大，但是故事可不少，今天我們跟著故事吃美食，了解澳門和澳門小吃的另一面

你們所長聽說我要去澳門度假，評論說：澳門有啥好吃的，馬介休嗎？在我認識他的這些年裡，所長勤奮地嘗遍全世界，已經從可愛的微胖界男孩紙成為了日進斗斤的（微胖界）美食達人，一般情況下我對他用體型堆出來的品味是完全信任的。但是，作為愛吃界的一股濁流，耷拉我吃的從來不是美味，而是故事。而澳門就是這麼個有故事的城市。

? 澳門——融合世界文化的小島

澳門很小，地圖上算一下，好像也就跟北京的著名北漂社區天通苑差不多大。但它在世界經濟歷史中曾經扮演過至關重要的角色。從大國視角來看，澳門曾是海上絲綢之路的東方支點，是大明勉強承認的外國人居留之城，清王朝認可的租界。它從起步之初就承載著文明的衝突與融合，在這裡的一飲一食，都能看到自公元1500年到現在，這五百年世界史，如何靜水流深地改寫了一座島的生活圖景。

17世紀的澳門承載著歐洲各國與中國的貿易往來。

圖：《澳門史：1557-1999》

據說，最早的日語語法書就是一個葡萄牙人在澳門出版的。今天，我們已經看不到來自果阿的大帆船載滿香料、葡萄酒和玻璃器皿，來自長崎的帆船卸下整艙的白銀。我們也看不到，穿著清朝服飾的葡萄牙女眷，日本基督徒，或著印度服裝出行的本地姑娘。乍一看，澳門和許多南方城市差不多，街巷狹小而多雨，說粵語的人們匆匆而過，有時又會用一整個悠閑上午喝茶吃點心。但歷史給這座城市投下斑斕的影子，建築雕飾如蕾絲輕盈，紅綠斑駁煙熏火燎的小廟隔壁，坐落著一整盤芒果香蕉冰激凌那麼明艷可人的聖母堂。漫步街頭，好像走進了鑲嵌著立邦漆廣告的《攻殼機動隊》街市，啊一場潮濕的後工業夢境。在這片土地上生長的美食，兼具了葡萄牙菜的濃郁醇厚，廣粵市井的輕快，和屋企媽媽的溫柔。

澳門的街道。

?紅燒豬蹄是祖傳菜的葡萄牙人

我幾乎每年都會來澳門度假，倒不是因這裡著名的博彩業，而是為了適宜徒步的自然保護區和便利交通、特別有趣的博物館和別具風情的融合文化，今年又加上了Pokemon。文化融合的趣致，體現在澳門歷史與現實的各個角落。對於至今仍然生活在這裡的葡萄牙人來說，這座城是他們特殊的故鄉。我在書店（葡京書局，這家風格明快的小店你一定不能錯過）讀到一本當地居民撰寫的葡萄牙人祖傳家庭菜譜，作者記錄了她祖父做的家常菜，前菜-湯的部分一本正經地列出了青菜蛋湯（我才不信葡萄牙會產上海青呢），主菜部分還有紅燒豬蹄和番茄炒蛋（不敢相信番茄走上義大利餐桌後都經歷了什麼）。這種廣東化的「葡萄牙」食譜隨處可見，即使今天能夠從全世界進口食材了，當地葡餐廳與粵菜家常店仍有微妙共鳴。

? 看起來明明是燒鴨的大雁

在澳門博物館裡，講解員向我解釋說，「我認為，葡萄牙人並沒有把自己的文化紮根在這裡，讓自己在澳門作為『葡萄牙人』生活。在重商時代，他們離開自己國家前往全世界，然後他們把那些地方的文化、建築風格、食譜和生活方式，又帶到了澳門，而且他們也把澳門帶去了別的地方。」在大航海時代，這座城市是文化與商業溝通的前線。她告訴我們，歐洲人曾對茶葉和藝術品如何狂熱，他們不惜重金漂洋過海向中國工坊下訂單，然而不同的繪畫傳統在這時造成了問題——中國工匠沒有受過素描訓練，並不會按照歐洲甲方提供的立體繪畫風格的樣板來畫。結果就是在館藏葡萄牙皇室訂購的屏風上出現這種清奇的畫風。

……這可是鑲有皇室紋章的屏風啊，畫成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攝影：耷拉

這是一幅歐洲貴族出獵圖的局部，可以看出，18世紀的中國工匠已經很努力地給野獸加上了（失敗的）陰影，但是這個像筷架成精一樣的東西到底是老虎，豹子，豺，還是虎姑婆呢？

我說哪裡有點眼熟…圖：《天書奇譚》截圖

「畫成這樣都不會退貨嗎！」我問。

首先，對當時的歐洲人來說有這麼個中國工藝品非常酷炫，其次，「加一條需求往返三年，運費自理。」講解員阿姨嘿嘿笑。

這種繪畫傳統造成的衝突，在歐洲訂做的中國工藝品上表現特別明顯。連博物館講解員都覺得有趣，她指著屏風上的大雁（？）說，「這到底是什麼啊，燒鴨嗎？」

屏風上「燒鴨」般的大雁。攝影：耷拉

這個吐槽醍醐灌頂，我倆如被洗腦般流起了口水。在博物館開心地玩到閉館，吃飯還太早，我們決定去傳說中的賭場逛一下，看看傳說中的燈紅酒綠銷金窟，小姐姐大腿舞什麼的……

站在小姐姐大腿前高興地看了大約30秒，小姐姐外套還沒脫，小夥伴說：「我想吃燒鴨。」

我也想吃燒鴨，但我們此刻正站在豪華燦爛的舞台前，被豪賭大笑的客人和穿梭來去的服務生圍繞著，周圍空氣里都是金幣叮叮噹噹的音效，供應免費蛋糕和茶水。來都來了，也許我們應該嘗嘗賭場隔壁的米其林……

可是……「我也想吃燒鴨。」

於是我們就飛奔出去吃燒鴨了。

巨型賭場摩天樓在夜晚俯視城市，那一半的澳門裝飾著霓虹色音樂噴泉，永不止息的娛樂城典當行和空寂的奢侈品大道。在光的背面，穿過蔓延雨痕的鴿子籠與小巷裡綿密的黑暗，兩個人嚎叫著「燒鴨！！」，終於翻出一家夜宵小店，店員愛理不理，廉價茶水冰涼，桌面鋪幾十層一次性桌布大有客人一走就連碗筷一起打包扔掉的嫌棄感。坐定下來滿心忐忑要了一瓶本地啤酒和半隻燒鴨。

終於吃到了念念不忘的燒鴨。攝影：耷拉

菜的賣相和店一樣慘淡，然而，啊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燒鴨！比第一次吃北京烤鴨更驚艷的豐富脂香和細嫩肌理，醬香和火候剛剛好，帶出鴨肉特有的稠密質感和溫厚甜香。配上當地產的澳門啤酒，痛快得讓人想用筷子敲碗唱一首今夕何夕。

——其實我以前從來沒吃過燒鴨，要不是因為葡萄牙皇室幾百年前採購了一扇畫風如此崩壞的屏風，誰會想到去買半隻燒鴨佐酒。

? 不輸東京的拉麵館

除了各種廣式燒肉，澳門的日料水準也挺高。下飛機第一頓飯，計劃外的吃了北本拉麵。因為我超~喜歡拉麵。此外，這家店讓人有種「肯定好吃」的直覺。在東京都沒見過的狹窄低矮店面，門帘笨笨藍，佐料架矮墩墩窩桌角，雖然擠滿人但到處清爽乾淨一絲不亂。店員南方口音元氣滿滿又漫不經心地點單，輕快如夏天騎自行車衝下斜坡去追狗的少年。拉麵美味超預期，豬肉、溏心蛋、麵條、湯、春筍甚至蔥花全面發展，哪兒哪兒都好吃。自己心裡比一比，超過鹹得眼冒金星的香港豚王，還比東京吃過的拉麵店少三分膩。

北本拉麵。攝影：耷拉

? 數不清的澳門小吃

粵語地區都善做點心，除了小餅乾小麵包，還有各種魚丸、牛雜、蜜餞或冰激凌。在澳門就可以吃到真正的葡式蛋撻，不想跟口氣很大的莉蓮比一比嗎？一天下午逛到看起來很有名的瑪嘉烈蛋撻店，據說肯德基的葡撻配方就來自這家店。不過這家店頗為任性，下午四點關門，周三休息，在那個狹窄社區里繞了三圈，最後問了果汁攤小妹才知道已經收攤了，只好恨恨地買杯甘蔗汁喝，第二天早上七點過來搶蛋撻吃。

我在葡萄牙吃過傳說中最古老的葡式蛋撻，據說配方四百年未改，上面有一層焦糖殼，甜香四溢，但未免和整個歐洲一樣過度嗜甜。瑪嘉烈蛋撻幸未繼承祖籍的反社會般甜度，清淡有禮，表面有一層柔韌奶皮，酥皮香脆，柔滑蛋餡豐腴如脂，哎呀好吃好吃。

這家店還有許多其他看起來香又美的新鮮烤麵包，配上麥當勞風格便宜咖啡或奶茶，南方島嶼陰嗖嗖的冬天，坐店門口被臟鴿子圍繞著吃一份熱騰騰的早飯，穩。

馬統領圍66號的瑪嘉烈蛋撻店。攝影：耷拉

在澳門本島，大三巴是個值得一去的地標，去過很多次但每次都有新發現。步行前往大三巴會穿過許多狹窄街巷，遛狗的大叔呼哧呼哧跑著步，小突突呼嘯而過。在這些小巷子里可藏著許多好吃的，我們專門留出一整個上午，勤勞地徒步吃了四小時。路上兩個人先分了一份魚蛋。彈性十足鮮美地道，放在上海屬於小區里十點半才開門，媽媽會從後門打招呼，打包三盒給鄰居還手織毛線襪人情的水準。

彈性十足鮮美地道的咖喱魚蛋。攝影：耷拉

晃悠到新馬路，谷歌地圖上有一家義順牛奶公司，進去喝了紅豆湯和雙皮奶。澳門之有義順據說恰如上海之有光明，兩個乳製品愛好者路過總要進去拜拜碼頭。雙皮奶的做法和配料有各種變體，這家還是經典蛋白+全脂奶，奶香濃郁口感細膩，不排隊的時候值得一吃。

奶香濃郁的雙皮奶。攝影：耷拉

義順樓上是菜市場，據說三樓有各種熟食，咖喱牛丸魚蛋之類。我們逛了一圈沒有找到傳說中的街市，決定在弄堂里吃個腸粉。

這碗腸粉讓人深陷90年代港片氛圍。小店以雨棚板架起，內只一灶一池，老闆娘能勉強平移不得轉身，店外一排窄窄桌條擺放食物，市民擠過路口密懸的手套襪子雜貨大陣，仄進來吃一碗炒河粉、牛肉粉或紅豆粥。腸粉除了本身彈性十足的口感就全靠醬汁提味，醬汁里大約有醋、醬油和花生碎？量還挺大倆人吃不完，然而越吃越上癮，最後想著還有半個街區沒吃到，才悻悻放下碗。

戀戀不捨的腸粉。攝影：耷拉

下一站是大堂巷的牛雜店。牛雜湯嘛就是牛骨牛筋和各種香料熬的老湯，加上牛雜碎和其他菜蔬肉丸，煮透盛碗澆秘制醬，蹲路邊拿簽子戳著吃。做法頗類麻辣燙，只是湯更濃郁鮮亮得多，非常配南島的陰天。

牛雜店老闆娘聽說我們上海來的，驚呼說哇那你們是北方人啊！（……吃的在她手裡她說了算）特別推薦了圖上這個我不認識的蔬菜（西洋菜？），口感介於香菜和蘆蒿之間，有清淡香氣，事後證明好吃爆炸。

不知其名的好吃到爆炸的蔬菜。攝影：耷拉

加上各種肉丸魚蛋香菇魷魚（當然也有蘿蔔大白菜不過小夥伴恨蘿蔔），大缸里濃香滾滾饞得人不行，迫使小夥伴提前離場去佔座。做好之後老闆娘用不熟練的普通話特慈祥地說：「喜歡你們，蘿蔔加滿。」我沒聽清：「我們沒點蘿蔔啊？」老闆娘：「送你們滿~滿~的大~白~蘿～卜~牛雜湯里加蘿蔔最好吃！」

人生就像牛雜湯，別人為你做的更好的選擇總是會出現的。我端著碗去找蘿蔔恐怖症患者小夥伴的時候綳著一臉沉痛，內心樂不可支，無比期待看到他知道真相時的表情。但是牛雜湯的好吃超出預期，小夥伴小心地嘗了一口就毫不猶豫地埋頭呼嚕呼嚕吃，最後還把湯喝了個底朝天，完全無視了宿敵蘿蔔君，可能不知不覺還吃了兩塊。所以說逃避是沒有盡頭的，難吃帶來的創傷就要靠好吃來治癒。

蘿蔔加滿的牛雜湯。攝影：耷拉

這條路其實還沒走完，路上又加了一份榴槤冰激凌，香軟醇厚如棉花糖成精。這家店躲在小巷子里非常難找，他們自己也知道，所以在路口放了一個謎一樣的紅毛丹人招徠顧客。要不是根本沒看到這人，我肯定不想去這家店……

這其實是個榴槤頭套你信嗎。攝影：耷拉

還有一個值得一提的零食是超市裡賣的薯片，有芥末粉可以放進去搖一搖。有時候會覺得沒法面對會買這種奇葩口味的自己，但這不妨礙我們五分鐘搶完一整袋。我給果殼寄了兩包，好不好吃請問AI。

搖一搖的芥末粉薯片。攝影：耷拉

? 來澳門必吃的大餐！

直到第三天，我們都沒吃過一頓正經大餐。澳門是有幾家米其林的，只是零食太多太好吃，根本沒肚子放正經粵菜或者法餐。不過有一家餐廳我從都不落下。澳門陸軍俱樂部餐廳（南灣大馬路975號，Clube Militar DeMacau）是一棟漂亮的粉紅色建築，現在仍然是俱樂部會員的活動場所。它的餐廳大約工作日下午兩點對散客開放，需提前訂座，不能穿短褲、拖鞋和運動服。

澳門陸軍俱樂部餐廳。攝影：耷拉

這是我最喜歡的餐廳之一，每次去澳門必留一個下午在那裡吃吃吃。最愛葡萄牙海鮮飯，那是能提升人生幸福感的本地化葡式料理。如果不知道該怎麼點也可以找侍者推薦，這次的推薦奶油烤章魚好吃得讓人「嗚哇」一下喊出來——像日式糰子一樣鮮嫩軟糯又有彈性，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章魚。

鮮嫩軟糯富有彈性的奶油烤章魚。攝影：耷拉

如果一個人去，推薦這家的自助餐，我第一次去著魔似的連干三碗海鮮飯——這種美味大約正符合我對《海賊王》里山治料理的全部想像。除了菜肴棒棒，這家店的內裝風格和餐具頗具80年代風情。不是商業街復古主題餐廳的刻意做舊，而是真就沒怎麼變過。店裡的花瓶、酒杯和桌椅都是幼年習見的厚重款式，90年代後已經逐步為消費升級的大陸城市居民遺忘。這種體驗十分奇妙，彷彿坐在這童年環境里的自己還是個嬰兒，只是夢見了長大成人。

連干三碗的海鮮飯。攝影：耷拉

關於「澳門有啥好吃的」這個問題，還能寫很多。豬扒包三口吃完根本沒顧上拍照，英記餅家的話梅咸金桔帶回家被一搶而空，街角奶茶店的季節限定草莓茶，還有（因為太撐）沒吃上的榴槤流沙包、海鮮撈飯、廣式肉脯、胡椒餅、水蟹粥……因為和所長賭了這口氣，度假回來胖五斤。

如果這篇文章饞到你了，好消息是許多小吃在某寶都有代購。但我仍要推薦澳門給你作為一次輕鬆旅行的目的地。因為美食有自己獨特的家譜與生態，他們從不孤獨。體驗真正的當地美食與飲食樂趣，是在蛛網小徑與檸檬色教堂的轉角，滿頭大汗跳下小山坡奔向一碗炒河粉；是在新時代遊歷一座故城，一雙旅遊鞋和年輕好胃口，齊活，吃！

所長說

你最喜歡的城市，又有什麼樣的故事呢，願不願意說給所長聽？

本文來自果殼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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