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猿：靈長類家族裡的大哥大

從藥鋪到山洞

20世紀20年代，亞洲東部先後發現了爪哇直立人、北京直立人等原始人類化石，成為古人類學家趨之若鶩的熱點地帶。其中有一位德國年輕學者馮·孔尼華，他1935年來到中國後，發現了一個找化石的好辦法：去中藥鋪里買「龍骨」……沒過多久，他就在香港的藥鋪里「淘」到了幾顆巨大的靈長類牙齒，定名為「步氏巨猿」（Gigantopithecus blacki），以紀念曾主持周口店遺址發掘、英年早逝的加拿大學者步達生。這些牙齒比人牙大得多，但有許多相似特徵。

圖註：巨猿的牙齒化石，圖片來自網路。

此時在周口店主持工作的是另一位德國人、他就是當時堪稱圈內大腕的魏敦瑞。魏敦瑞提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觀點：巨猿其實是「巨人」，「北京人」和今天的我們都是其後代。這並非異想天開，而是因為當時出土的「北京人」頭骨都很厚實，骨壁厚度幾乎是現代人的兩三倍，很讓學術界迷惑不解。於是魏敦瑞認為，「北京人」是從個頭巨大的祖先進化來的……今天看來，當然不是這麼回事了。

圖註：巨猿的下頜骨，圖片來自網路。

20世紀50年代以來，中國廣西、湖北、四川等省區以及越南陸續出土了大量步氏巨猿化石，僅在廣西柳城縣一個山洞中就發現了1076枚牙齒。其中最大的一件下頜骨可能屬於老年雄性個體，有現代人下頜的3倍大！ 1968年，印度北部又發現了另一種巨型巨猿（G. giganteus）。雖然名為「巨型」，但這是相對其他靈長類而言的，其實巨型巨猿比步氏巨猿小得多，年代也更久遠。

令人遺憾的是，至今發現的巨猿化石只有1000多顆牙齒與6個下頜骨（兩種巨猿各3個），難以獲得更多信息。與其他史前靈長類相比，巨猿的化石數量也不算少了。

圖註：拉塞爾·肖漢與他製作的步氏巨猿復原像。實際上，巨猿很少像這樣直立身體。圖片來自網路

圖註：復原後的步氏巨猿頭骨模型（最左）與大猩猩、現代人的頭骨模型大小對比。圖片來自網路。

再現「金剛」形象

根據目前分類，巨猿的祖先很可能是史前亞洲的西瓦古猿（Sivapithecus），與今天的紅毛猩猩是「堂兄弟」，屬於猿類，跟人類演化沒什麼關係。雖然化石材料只有牙齒、下頜，但古生物學就是一門「從局部推測整體」的學科，可以由此復原出頭骨，再復原出整個軀體骨架，最後附上皮肉、毛髮並加以「潤色」。20世紀90年代初，美國古生物學者拉塞爾·肖漢及其團隊，就製作出了流傳最廣的步氏巨猿「標準像」。

圖註：巨猿與現代人的體型比較，圖片來自網路。

製作者們首先參照了今天各種猩猩的頭骨比例，從牙齒、下頜的尺寸推測出巨猿頭骨的大小；軀幹方面，則以兩種大型地棲靈長類——大猩猩和史前的奧氏獅尾狒（Theropithecus oswaldi）為標準，並參考了亞洲紅毛猩猩的稀疏長毛。考慮到巨猿的「大下巴」可能是因食性特殊而過於發達，因而復原者們出於謹慎起見，推測它們長著一個相應的「大腦袋」，將頭長與身高的比例定為1：6.5，大於南方古猿的1：8和人類的1：7。

圖註：步氏巨猿、人類和巨型巨猿的體型對比，圖片來自網路

工作的結果是：一個高達3米、體重超過540千克的雄性「金剛」誕生了。要知道，野生雄性大猩猩的身高平均不過1.7至1.8米，最重也只有280多千克。當復原者們看著這個龐然巨怪時，或許能體會到弗蘭肯斯坦創造出巨人後的心情吧……

圖註：動畫電影《冰河世紀4》中的海盜船船長Gutt就是一隻步氏巨猿，雖然樣子有點像大猩猩，但沒有大猩猩的犬齒而是滿口板牙。圖片來自網路。

純粹的素食者

在演化中，巨猿表現出明顯的大型化趨勢。630萬年前的巨型巨猿只有後期步氏巨猿的一半大小，距今100萬年前的步氏巨猿化石也比30至40萬年前的要小些，但當它們體型趨於極致時，也就離滅絕不遠了。

圖註：巨猿生存場景圖，圖片來自網路。

今天的大猩猩堪稱靈長類中的頭號素食者，但巨猿的牙齒比大猩猩更粗大厚實，且磨損和齲齒嚴重，表明它們主要取食堅韌、高糖、高纖維的植物。另外大猩猩仍有尖利的犬齒，巨猿的犬齒卻已和門齒結合在一起，成為切割植物纖維的工具。

根據對牙齒化石的化學分析，步氏巨猿應當生活在茂密的亞熱帶森林中，主食包括竹子、樹葉、草類和果實，比當時生活在同一環境的大熊貓食譜寬泛。由於身軀沉重，成年巨猿主要取食接近地面的植物。巨猿的行走方式很可能接近大猩猩，用手指、後腳掌共同支撐體重，只能偶爾直立起身子。

圖註：在巨猿生存的年代，進入亞洲的史前人類是直立人。他們可能並沒有獵殺成年巨猿的能力，只是強有力的競爭者。圖片來自網路。

死於飢困之中

以往人們總是想當然地認為，凡是身軀龐大、模樣嚇人的動物一定兇猛。大猩猩就這樣被冤枉了上百年，但現在已證明它們是溫和害羞的動物。以此類推，巨猿也很可能是「和平主義者」。由於雌性步氏巨猿只有雄性的一半大，它們很可能也像大猩猩一樣集小群生活，以一頭成年雄猿為頭領。

那麼巨猿又是如何滅絕的呢？一般而言，大型動物食量大、繁殖慢，對環境變化的適應力較差。在步氏巨猿生活的末期，正是冰川期反覆出現、北半球氣候劇烈動蕩的階段，給巨猿造成了極大威脅。在當時的巨猿牙齒化石中，有許多呈現了發育不良跡象，可能是疾病和飢餓所致。而100多萬年前開始進入亞洲的直立人，可能成為巨猿的有力競爭者，加速了它們的滅絕。

圖註：今天的神農架，冬天經常大雪封山，而且真正的原始森林已所剩無幾，基本不具備巨猿或大型靈長類生存的條件。圖片來自網路。

無關「野人」傳說

圖註：傳說中喜馬拉雅山雪人被認為是巨猿的後裔。圖片來自網路。

時至今日，在世界的一些角落，仍有「野人」等類人生物出沒的傳說；而對「野人」真面目的猜想，地攤科普經常提到的一種就是「巨猿說」。但實際上，巨猿不僅比傳說中的「野人」個頭大得多，而且很少直立行走，與目擊報告中的「野人」形象相去甚遠。即便巨猿僥倖存活至今，這短短30萬年間也不可能演化成類似「野人」的樣子。此外，傳說中「大腳怪」生活的北美溫帶森林、「雪人」出沒的喜馬拉雅山麓，都遠離巨猿化石的分布區，氣候和環境也不適宜猿類生存。

或許直到人類文明出現後，地球上還存在著一些未知的古人類孑遺或者大型猿類，但在人類足跡深入全球各個角落的今天，這種可能早已微乎極微。不過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所有關於「野人」的神秘現象都和巨猿毫無關係，這些靈長類中的巨人早就被塵封在化石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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