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過去自己討厭的自己，而不是討厭的其他人

循環了一天，只是因為泛音有毒

這篇文章本來叫做「《知音》被停刊，《故事會》們的彈冠相慶」，但由於娛樂號封禁的事件已經成為了久遠而既定的過去時，因為項目擱置至今的我也不必像一個反射弧過長的遲鈍者一樣翻炒這碗已經吐盡秘辛的冷飯——雖然好像還是會說一句兩句。

一個月之前，本以為《互聯網新聞信息新規》（以下稱《新規》）的實施會造就一種全體自媒體「時政噤聲，娛樂至死」的畫風，萬萬沒想到，那些個濃眉大眼的娛樂自媒體，反倒是先挨了刀。

明星自媒體們其實大多數都是師從Jack Trout，以特定讀者群體的口味為定位，去打造自己的流量中樞。從追求流量這個本質目標來說，大家並沒有什麼不同，甚至談不上誰比誰更高貴。

除了出生在海派滬上，故事會雜誌從刻奇性上相比知音並沒有太多的不同，都屬於「群眾喜聞樂見，你算老幾」的範疇

在自詡高雅的中產焦慮狂們眼裡，《故事會》和《知音》都是一樣的垃圾。偏偏它們並不特別Care鄙視鏈，越來越物質化透明化的流量權力榜中，「有種你也成功」／「有種你也掙錢」總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只是不知道到底抽在了誰的臉上。

一個咪蒙倒下的時候，我看見了滿世界各種營銷號一起跳將起來，彷彿狠狠地把自己曾經挨過的耳光「啪」地一聲呼在了人家膝蓋上，用打聾子罵啞子扒絕戶墳的手法痛擊了曾貴為流量之王的「低俗」對手，換得了內心其實也不光明的觀眾們幾聲叫好之後，便開始人人自危地開發起小號，備用號。

雖然說文人相輕本來就是先天痼疾，我自己也有過跪求關注的黑歷史，但終究意識到用「自媒體」身份去說違心但火爆的話是自己做不到的，所以我還是選擇藏在幕後默默喂大家屎吃，至於這個修道院，雖然也有人覺得難吃，但至少誠誠懇懇

所以罵過婊子之後，大家還是沒有忘記自己也不配立牌坊的事實。

有人說反低俗是一步臭棋，難道宣傳口真的希望大家不再娛樂，認真討論那禁不起推敲的愚蠢政治嗎？其實從兩個方向理解這件事，都有很強的合理性：

不管這個《新規》的目的是什麼，對所謂低俗的流量之王們開槍之後，所有人都會開始把這個東西當一回事。人人自危下的自我審查是最常用最有效的控制手法，所以殺雞給猴看就要殺個大雞。最好讓馬來殺。

要意識到派系鬥爭存在任何一個名字之下的組織中。造成公共輿論向壞這件事不是沒有受益者的——只是它可能不是權杖的執掌者。（請記得我一再提起的那個不嚴謹但幾乎合理的結論，「現代政治的最美妙發明就是不設置一個長久掌權的實權者，而非什麼主義」）

去年我滿腦子騷操作希望在國內製造一個Patreon的時候，滿懷惡意地吐槽過國內流量為王的網紅盛景。但當我主動流產那個項目之後，我其實也很理解資本驅動的流量現狀，追逐金錢的內容創業者終究避不開刻奇這件事，如果真能振臂一呼，萬人響應，有多少人真的能記得自己初心何在？但是那是已然是最好的結果，至少是因為流量匯聚才改變自己，而不是為了流量去模仿他人。

所以我倒是想起來一個很奇妙的問題，過去的自己會討厭現在的自己的哪些部分？如果自己真的有原則和信仰上的變化，那這個過程是怎麼在每日的自省之後發生的呢？

直覺選擇了幾個描述：

1. 自從2016年10月離開深圳開始，便一發不可收拾地拋棄了iTunes，改用雲音樂大量聽日本音樂；

2. 自從2017年加入南方周末之後，便諷刺地放棄了民主、自由主義等信仰，開始重新審視尼採的超人理論，以及再次擺脫法國佬們燜熟無用的消極浪漫；

3. 自從上個月開始，決定不再做一個Nice Guy。做一個有攻擊性的食肉動物。儘管我還是一個善良的人。

有趣的是，雖然從英美法的同盟國哲學系統調整到了德國日本的軸心國系統，中華傳統在我這依舊沒有什麼長進，看起來這應該怪中國近現代史，不能怪從小熟讀唐詩的我。

嚴格來說這些轉變都是自發的，不帶有模仿性質的。我的偶像還是那些人，即便我開始背叛自由主義和民主思想，哈耶克還是我的精神導師，Bon Jovi還是我最喜歡的樂隊，Paul Gilbert還是我最喜歡的吉他手，呃，之一吧。

我為搖滾的大愛無疆買過單，但是如果沒有骨肉皮和LSD，我很好奇他們還有多少高呼自由的底氣

我並不是因為某個人的成功而去嘗試復刻他的成功學，只是清晰意識到一些必然性存在於我的路徑之上。在攀升的熱氣球上，人們必須要拋棄一些負載物才能達到目的地，那麼這些選擇是我一早啟程的那一刻就註定發生的，就像天行者盧克會變成達斯維達，除了悲劇的誕生本身，並沒有改變過什麼。

「滾，這鍋老子不背。」／「我是你爸爸啊！」

因為不再相信有誰能夠真的教會我這個世界的本質，我已經花了十四年去重塑自己對於一切定義的認知。必須承認我並沒有閱讀過哪怕一整頁來自尼採的文字，我只是恰巧遇見了他的那句「重估一切價值」並拾起來作為領悟世界的一種工具。這個世界充滿了為了各種目的而說謊的好人。懷疑總是比堅定來的更加永恆。

我的母親不允許我騙人，而我在我的十三歲見識過了來自我的祖國最惡劣的欺騙，謊言寫滿課本的字裡行間，滿嘴仁義道德的老師不過也就是對真實的世界一知半解。

我皈依過民主、自由主義等許多只是相對真理的學說，依舊沒有找到我要對抗的那個「敵人」。在努力學習經濟學發現一切理論都只有相對適用的可能之後，在最爾虞我詐的資本市場翻滾過的我終於幡然醒悟，這個世界不管是否存在上帝，都只有羊群和牧羊人。

What if I m a bad ass, My lord?

所以現在變成了輿論操縱者之一的我，只是更加堅定地去確定，自己要成為一個牧羊人——用重估一切價值的方式。

我嘴裡的民主，不一定是你我曾經相信的民主，我嘴裡的自由，也不一定是你要的自由。我可能知道他們控制一切的方式，萬幸那不是我想要的方式，超脫自己羊群的維度，只是為了不被牧羊人擺弄而已——這就是我依舊保留的善良本質。

這就是成為大人的方式。十年前的自己會看著我現在這張臉唾棄，但是終究這是我討厭的自己，而不是任何一個其他人，不是馬克思，不是。

所以我其實還是一個自由主義者，只是我知道，真的自由，不屬於羊群，也未必屬於牧羊人。

但牧羊人永遠比羊群自由。

高呼自由的羊群，大多都至少沒讀過《自由憲章》

下一期叫「越為自由發聲，就越失去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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