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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突然失蹤我急出重病,3年後家裡房屋拆遷讓我發現他蹤跡

丈夫突然失蹤我急出重病,3年後家裡房屋拆遷讓我發現他蹤跡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草莓很甜 | 禁止轉載

我等著他,從天光乍破等到暮靄沉沉,從春繁等到秋盡,等到人心疲憊,昏昏欲睡,卻始終沒有等到他。

1

阿洵失蹤後的第三年,我終於漸漸從這陰霾中走出來,去接觸外面的人和事。

小瑩攙扶著我,慢慢將我胸前的扣子打整好,最後微笑問道:「阿南師傅已經在門口等著您,您出了門,知道怎麼去診所嗎?」

這問題她似乎早問過我許多遍,我的思緒飄飛,半晌才回:「清平路48號。」

小瑩肯定地點點頭,這個時候,本該是她陪我一同去往目的地,然而她臨時有事,不得不去,只得叫來相熟的計程車司機代勞,臨行前又反覆交代我會診後要在那等著她來接。

不久前我大病一場,幾乎忘了許多前塵往事,身體狀況也愈發糟糕。小瑩雖只是二十齣頭的小姑娘,但因為懂事早,人又生得敦厚可親,做事細心妥帖,初雪出國前選擇她來照顧我,也並非毫無道理的。

陳淑醫生的會診室位置設得極其隱蔽,遠離鬧市區,偏居城市一隅,車子曲曲折折進了深巷再進一重院落,彷彿更是將人間煙火氣隔絕在了外頭。和煦的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的目光被院中種著的樹吸引,雖過花開時節,那樹仍是一片枝繁葉茂的模樣,我的腳步就頓在了那裡。

「沈女士,您最近睡得好嗎?」

陳淑醫生在二樓的陽台上小憩,她坐在那欄杆邊,輕呷一口花茶,十分平靜地看著我。

我緩緩點點頭。

「有沒有再夢見什麼人,然後驚醒過來?」

我已經很久未夢見阿洵,然而昨夜半夢半醒間,竟似聽見他熟悉的聲音自隔扇外間傳來。我聽見他說:「我先出門了,天色還早,你再多睡一會兒。」

那聲音輕柔旖旎得像場夢,被夜風一吹,愈發散得沒了蹤影。我在睡夢中卻分明聽得真切,魔怔了般,驟然翻身起來,來不及穿鞋便循著這聲音一路跌跌撞撞追至小巷中。

什麼也沒有,黑洞洞的巷子里寂靜得連狗吠聲也被吞沒了。我站在那冰冷空洞的巷道中,禁不住微微發抖,整個人乍生了一層冷汗出來。

我想到這一切,然而,我的眼珠只是動了動,仍舊對她搖了搖頭。

「您知道嗎?」陳醫生低頭長久地看著我臉上的神色,再看看我旁邊的那棵樹,嘆息道,「我今天在書中看見一句話,說的是:木於院中謂之困。」

2

盛洵一家初搬來時,他還只有八歲。我與他是同年出生,但因我是早產兒,故還比他大一些,我雖出生早成了他名義上的姐姐,但由於生時未足月,身量發育都比同齡人較緩些,從外表上看,他自然像足了哥哥。

我至今都還記得他搬來那日,天氣也好似今天一般晴朗,萬里無雲,他從車上下來時,我就坐在窗戶大開的閣樓上,搖頭晃腦背著詩。他循著聲音抬起稚嫩俊秀的臉,看向我,忽的就笑出聲來。

我不服氣,探出頭瞪他道:「你笑什麼?」

「你好啊,小妹妹。」陽光籠罩著他,我聽到他說,「我是盛洵。」

至此他便和我成了鄰居,他既然一開始就做了「哥哥」,總不能白占這便宜。我那時總愛生病,父親聽說常喝牛奶能夠增強體質,便經常提著小桶跑到很遠的牛場去排隊打來。然而父親總是忙於出差,於是這重擔便落在了阿洵身上。

阿洵是巷子里調皮搗蛋的一把好手,做事也是丟三落四,然而在打牛奶這件事上,風雨無阻,他從未有一日耽擱過。

牛奶煮沸後,我分他一些,兩個人就坐在那門檻上喝,他喝完總愛抿抿嘴,嘴唇旁邊一圈白沫,看著像個老公公,滑稽極了。我學著他抿抿嘴,大概也成了老婆婆,兩人相互看著,便在那哈哈大笑起來。

幼時我聽話得很,總在閣樓上寫父親多布置出來的作業,他就跳上我們兩家之間的牆頭,不知從哪摘的葉子,像模像樣地吹起不知名的曲子來。他後來練習多了,吹得好聽了許多,然而最開始的時候,我總會不耐煩地支起閣樓的窗子,隨手拿過桌上的物什擲下去,皺眉說道:「阿洵,吵死了。」

話雖如此,一旦支開了窗,便是有意讓他得了空與我閑聊。

我與他在同一班讀書,他有一段時間卻總愛問起我的同桌,同桌是個安靜的男生,不過問我借了支筆,也值得他記掛了兩天。我朦朦朧朧已知曉他的心事,那心裡高興得像開了花,嘴上卻只說,「要你管這麼多做什麼,那是我的筆,我愛借給誰就借給誰。」

果真氣得他說不出話,從牆頭又跳回自己家,幾天都沒理我。

阿洵人好,也很好哄,等我家做了他愛吃的魚,我便叫他過來,再說些他從前被父親打時我為他擦藥的事,他的氣也就消得差不多了。

若是還不肯原諒我,我便佯裝要哭,這招總是有效,他哪怕再生氣,立馬也會慌了神,手足無措地站在我面前,溫言細語道:「意雲,別哭了,你知道的,從小到大我最受不住的,就是你哭。」

3

「噠」的一聲脆響,我從回憶中驚醒。

是陳淑醫生按下了磁帶的暫停鍵,她問我:「這是您上次錄到的地方,這次想繼續說下去嗎?」

我每每想到阿洵,渾身冷汗涔涔,只覺疲憊不堪,於是緩緩向她搖頭。她將我送出會診室時,小瑩早已等候在院中,扶著我回了家。

回到家也不過中午時分,我喝了清粥淺眠會兒,不敢熟睡,便又爬起拾掇屋子。

小瑩雖各方面都甚好,只是在收拾屋子方面總愛出些差錯。

我將那餐桌上的白細瓷瓶擦拭乾凈,挪過去一些位置,又將裡邊本插著的月季換回了桔梗。牆上掛著的西服上落了些灰,我取下來,正猶疑著要不要拿去清洗,小瑩忽然在我旁邊輕聲說道:「您前天才剛洗過這衣服。」

我忽地記起這事,便只取了熨斗來,細細地將上面的褶皺熨平整,又掛回牆上。

客廳、陽台、房間,每一個角落皆是要一一打掃的,還有我院子里的花,不然等小瑩做了這些,屋子裡的許多東西總會被她重新歸置,讓人感覺全然陌生,我漫長的一天也會變得無事可做。

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阿南師傅會順道送來一些菜,只要沒忘記送條魚來,其他的菜我倒不在乎是什麼。

再晚一些,初雪便會打來越洋電話問候我。她和我這裡有巨大的時差,也有著巨大的生活差異,她總是深夜不睡,照顧著我的時間,電話每每接通,便是開始絮絮叨叨她一天繁忙的生活。

她說她工作的艱辛,說她的孤獨,說她生活中一點微小的開心事。我聽了總愛忘,卻仍是握著聽筒認真聽她說著。她開始還總問我的生活情況,聽了幾次發現無甚變化之後,便不再問了。她不再問,我竟似也忘了自己的日子一天天是怎麼過來的了。

掛完電話後,若是天氣好,我便會去屋檐下坐一會兒,晒晒太陽。天氣不好便只能待在房間里發獃。小瑩總盯著我把葯吃了才去做自己的事,防著我多吃,還得防著我將那葯偷偷壓在舌頭底下然後吐掉。

我下廚去處理阿南送來的那條魚,魚身上劃刀,捉住魚尾下油鍋,炸成極漂亮的形狀,再澆上勾芡鮮亮的汁,便成了酸甜可口的松鼠桂魚。

小瑩從來不愛吃那魚,我獃獃地看著,卻也不吃。

4

照例是周三會診。

我的狀態好了許多,將錄音又聽了一遍後,說道:「那便接著上回說吧……」

大概是聽了他的那句話,後來,我就很少哭了。哪怕是再難過的時候,都能咬牙忍著。忍得辛苦時,身體總會微微發抖,出些冷汗出來。

約摸過了一學期吧,我換了個女生做同桌,從那以後,我和阿洵便再沒什麼值得慪氣的了。當時想想,還覺得有些遺憾。

再後來,阿洵成績差些沒考上高中,便報名去了外地當兵。我讀了中專,出來後被分配到一所學校當老師。

阿洵當兵初期訓練密集且辛苦,我給他寫長長的信,他總是只能回寥寥幾字,讓我勿挂念。我連著幾個春節沒見著他,十分著急,於是趁他生辰前夕,決定裝上攢了好久的肉票和糧票,帶了套換洗的衣服,向學校請了假,坐上火車去看他。

那時的綠皮火車開得很慢,我又只買到站票,更沒想到的是火車上人竟會這麼多。我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就只好找了個角落,咬牙站了三十幾個小時,直把腳底站出了水泡,落地都疼。

然而,見到阿洵的瞬間便讓我忘了這疼痛,他那時長高了很多,人更精瘦了,臉部輪廓分明,已長成眉目俊朗的少年,讓人移不開眼。

他見到我更開心,當即向組織請了假,便說要帶我去四處轉轉,他開心得連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我帶著他去了家國營食堂,拿出攢夠了的糧票肉票,求著後廚讓我親自給阿洵做一碗長壽麵。

那長壽麵底下還窩著兩個雞蛋和肉圓子,端出來熱氣騰騰的,令人食指大動。我給自己留了一小份素麵,給了他一大份。他看著我說「生辰快樂」,忽的用指腹輕輕在我臉上一抹,擦掉我臉上沾著的麵粉。

他邊吃面邊問我這一路是怎麼來的,我苦中作樂,繪聲繪色為他描繪了我的「壯舉」。在說到我將貴重物品放到身前,像只壁虎般趴在牆角過了一夜時,我以為他會笑出來。然而他盯著碗底露出來的雞蛋和肉丸子,又看了看我碗里的面,忽的沉默了。

「腳疼嗎?」

「……不……疼……」

阿洵不顧我的拒絕,硬將碗里的雞蛋和肉丸分了我一半,再看我吃個一乾二淨。我們吃完了面,我正計劃著要去哪裡玩,阿洵卻將我背起,去了旅館。

我著急他時間寶貴,他卻只想看我腳底的水泡,我拗不過他,只得給他看。他是當兵的人,最知道這其中的痛苦,出門買了葯又回來,就蹲在我腳邊給我擦藥,認真細心的模樣,彷彿我便是這世上最珍貴的寶貝一般。

我不知怎麼,突然就想到八歲初見他的那天,他笑我背詩稚聲稚氣的樣子,我氣呼呼地探出頭去,只能看見他笑起來時,連陽光都遮蔽不了的明亮眼睛。我湊過去,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半晌沒有回應,他抬起頭,長久地看著我,輕輕而纏綿地吻了上來。

5

「噠」。

「您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陳淑醫生見我精神狀態極不穩定,主動中止了這次談話,我從她那裡出來,看見院中的樹,想到她上次說的那句「木於院中謂之困」,不知是否暗指誰被困住了,又如何得以解脫呢?

今天天氣好一些,我坐在屋檐下眯著眼睛曬太陽。小瑩拿著小碗在我旁邊剝毛豆,她沒事愛看些時事新聞,也總愛跟我聊這些。

「您知道嗎?新聞上說MH370水下搜尋今日正式宣布結束了。我看這場三年的失蹤,是永遠沒法划上句號了。」

我眯著眼睛默不做聲。

她又說:「真是太慘了,那麼多的人就這樣失去了他們親人的消息。明明是人生中一個尋常無奇的送別,沒想到卻是永生永世再難相見。」說完臉上也是一片哀傷的神色。

我睜開眼睛問:「MH370是什麼?」

她邊剝毛豆邊和我說:「是三年前由吉隆坡飛往北京的一架飛機,機上載著兩百多個人,起飛沒多久便和管制中心失去聯繫,墜入大海。至今三年杳無音信。」

她略帶疑惑地問我:「我看您收集的報紙里有關於MH370的詳細報道,您不知道嗎?」

我全然不知有這回事,只是黯然想到自阿洵失蹤至今,也有三個年頭了。

她繼續說:「不過我看您把近十幾年大大小小的事故報紙都整整齊齊收集在一起,這可真是個奇怪的愛好。」

我的眼珠慢慢動了動,「他們一定都非常難過吧。」

「誰?」

我不再出聲。

小瑩亦不再追問,她已經剝完毛豆,拍拍手站起來,便將剝好的一小碗毛豆給拿了進去。

再出來時,她似乎是剛接了個電話,若有所思地在我身後說道:「拆遷辦的工作人員打來電話,說是過幾日會上門來拜訪您。」她喃喃道,「這片區太老舊了,早該拆掉了,沒想到居然能熬到今天。」

6

再見陳醫生,是在我自己家裡,她親自登門。我感到受寵若驚,拿了柜子里的花生瓜子及水果給她吃,她在檐下坐下,好整以暇地等著我將故事說完。

後來怎麼了呢?

我等著阿洵退伍回來,毫無意外地與他結了婚。

寥寥幾字就能說完的故事,然而,我能用語言去描述出的那一切,卻是無法再複製出的一段好時光。

騎車去郊外春遊,他和我說從前在當兵時的辛苦與歡樂。等到周末,他做飯,我清掃房間,兩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哪怕不說話,仍然很美好。

我和他,就如同俗世中最平凡的一對夫妻,認真地經營著我們的家。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永遠不會覺得乏味。我們之間有太多說不完的話,就像年幼時父母催過三四回,他才依依不捨地從那牆頭跳下去,跑回了家。

陳醫生看著我,微笑道:「這胸針想來便是他送給你的吧?」

我順著她的目光,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前別著的胸針,是細小的梅花樣式,剛買來的時候上面還點綴著璀璨的水鑽,不過現在已經掉光了,只剩下最質樸的模樣。

那是阿洵送我的禮物,我們結婚一周年那天,他跑遍城裡大小商場,終於買到這個合意的物件送給我。商場的售貨員是個頂會推銷的姑娘,她說這胸針別在胸前,是離得心臟最近的地方,寓意好得很,代表的是兩個人一生長相伴。

我聽得十分動心,但那胸針價格並不便宜,所以聽完後仍拉著阿洵要離開。他卻鐵了心要買給我,背著我偷偷拿出大半個月積蓄買了下來。

他買下胸針這事我並不知情。那天我仍坐在檐下曬太陽,說起來,倒和今日的情景十分相似,他在外面敲敲門,然後推門而入,一臉笑意吟吟地朝我走過來。

該怎麼描述那天的他更加貼切呢?這麼久以來,我第一次陷入深思之中。

然後,我聽見有人輕輕敲了敲門,小瑩跑過去將門打開,交流了幾句後,將來人迎了進來。

日光強烈,巨大的光暈模糊了來人的面龐,只能看到他的身材頎長,我抬手抵在眉間,以看清來人的面容。然而總是看不清,只能依稀感覺到他是笑著的,帶著如陽光般和煦的微笑,喚我道:「意雲。」

我的眼淚忽然就掉下來。來人似乎一怔,急步走至檐下,陽光被身子遮蔽,我終於看清了眼前這張年輕男子的臉,以及他身旁站著的中年女人。

這並不是我的阿洵,他的手裡只拿著文件袋,厚厚一疊,對我說:「沈女士您好,我們是拆遷辦的工作人員,打擾了。」

7

陳淑醫生無聲觀察著我的變化,她察覺到我在微微發抖,摸摸我背脊處也出了一層虛浮的汗,讓小瑩趕緊取了葯來給我服下。

拆遷辦的人顯得耐心而客氣,我服了葯,又休息了片刻,才過去聽他們要說些什麼。

對方將文件袋裡的東西取出,一一攤開在我眼前,然後開始詳細地說明為了城市未來的發展規劃,我住的這一片被劃為了公路地帶,需要我給予支持配合,以及他們的搬遷政策是如何的優待,完全無需擔心搬遷後的生活問題。

我聽了半天,抬頭問小瑩:「他們在說什麼?」

小瑩說:「意思是讓您年後從這裡儘快搬出去。」

我一下子聽明白了,對著他們微微一笑道:「不搬。」

他們為了攤開那些文件,將我的桌面全弄亂了,白瓷瓶也不知道被放在了哪裡。我將他們的文件收起,找了一圈終於找到瓶子,換上新鮮的桔梗,仍舊按照原樣擺放,再取了抹布來,細細擦拭桌面。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倒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瑩在一旁出了聲:「我知道一個人,你們可以和她聯繫看看,她也是這房子的主人。」

我全然不再理他們,去院子里將曬得蓬鬆的棉被收起來,抱進房間里去了。

我復又將屋子全部收拾了一遍,然後正在廚房炸那魚時,小瑩終於走進來,在我旁邊慢慢勸道:「這次看來是大規模拆遷,這其中一家賴著不搬也是不好的。您為什麼不願意搬呢?」

我一個恍神,油星濺起,恰好落在手腕那道極深的疤痕處,鑽心地疼。

8

那天盛洵送了我胸針,他說的是:「只願從今往後,歲歲長相伴。」

而我送給他的,卻是一雙鞋。

直到阿洵失蹤以後,我才聽到一種說法:夫妻之間是不能夠送鞋的,那樣只會讓對方越走越遠。

現在回憶起來,我送了他那雙鞋以後,他果然變得忙碌起來,和我年幼時父親一樣,總需要四處出差。最開始去得少,路程短,我不甚擔心;到後來,他出差在外的次數越發頻繁,時間也很長。我教完課,無所事事,便老是呆坐在巷子口等他回來。

等他回家,成了我長久時光中唯一堅持做的事。

有一次,半夜下起了大雪,他說當天回家,卻遲遲不見歸來,我在家中心慌得睡不著,便跑去巷子口等他,站了不一會兒便被白茫茫的大雪落滿肩頭。

然而最終被我等到了,他走過來時看見我的頭髮上、身上都落滿了雪,臉也凍得通紅,他從大衣口袋中伸出手來捂熱我的臉,我臉都凍僵了,話說不利索,他竟撲哧一笑揶揄道:「這麼晚了,這是誰家的老婆婆還不回家睡覺?」

我一言不發地撲上去緊緊抱住他,臉長久地埋在他心窩處,終於慢慢感覺到了溫暖。

他不知道,那一瞬間,他於我而言,是失而復得的禮物。我等到了他,等他的時候我渾身都在顫抖,卻分不清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害怕。

「後來呢?」

9

初雪打來電話的時候,我正坐在檐下曬太陽,我不知她有什麼急事,竟和往常的習慣不同,早早的便打來電話問候。

我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著生活與工作的瑣碎,心裡卻忽然升騰起一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初雪此次談話明顯帶著很強的目的性,七拐八拐終於談到了搬遷問題。

初雪如同一個能言善辯的演說家,在表達著她的觀點。她要求我儘快搬離這片區,住進他們安排的房子里去。她還說,搬了之後好處很多,我沒有任何可以拒絕的理由。

我急起來,一個勁地在這邊搖頭,死死捏住聽筒:「不搬,我不搬。」然而我找不到任何不搬的理由,只能重複這個單一的觀點與她作最後的博弈。

「為什麼不搬?」初雪出聲打斷我,「難道您還在等他嗎?」

我彷彿被人死死戳中了痛處,噤了聲,不敢再言語。電話兩端是一片難捱的沉默。我幾乎能聽見塵埃在空氣中游弋的聲音,它們飛進我的鼻腔,堵住我的咽喉,讓我無法再言語。

「媽。」初雪卻是低不可聞的一聲嘆息,打破這沉默,「等我回來再說吧。」

10

初雪做事向來雷厲風行,沒過幾日便從國外趕回來。她已是年過五旬的老太太,一頭微卷的短髮,身上早已沒有小姑娘般嬌氣軟弱的樣子,明顯想把這一切快速解決掉。

拆遷辦的人也很快再次登門協商。我無措地坐在屋檐下,如同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看著這一切。

初雪在電話里已與對方有過初步交談,對大致安排都十分滿意,對方一來,雙方很快便談妥了。初雪簽完字的時候,對方明顯有些難以置信地追問了句:「您和老太太已經是商量好了嗎?我們上次來,她似乎是很不情願的樣子。」

「我會和她說清楚的,不會給你們造成麻煩。」盛初雪笑了笑,那張已顯蒼老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那位年輕男子在屋內掃視一圈,發現神龕處並未掛著任何人的遺像,只有牆面上掛著已經十分老舊的結婚照片,於是小心翼翼問道:「那您父親也同意搬遷了嗎?儘管您已經簽好了字,也要保證老人都能理解,我們的後續工作才好展開。」

我聽到初雪在那屋子裡慢慢說道:「我父親很多年以前就已經去世了。」她似乎將目光轉過來,看向我的背影,「是輪船翻沉,連屍體都沒能找到,我們一直等了三年,才等到具體的官方調查回應。」

初雪的聲音又輕又虛,我在這盛大的陽光中聽得並不真切,依稀只聽見對方說了聲:「噢,抱歉了,提到這等傷心事。」

然後他們走出來,對我鞠了鞠躬,終於離開了。

初雪也走出來,她在我跟前蹲下,乾燥溫暖的手心無聲地覆蓋在我的手背上,我嘟囔道:「您父親也在沉船事故中失蹤了嗎?」

她驚訝地望著我。

「茫茫大海無處尋覓,我想您,也一定非常傷心吧。」

11

初雪帶著我去找陳淑醫生,這是最後一次診療,她們卻將我隔絕在門外,兩個人單獨進了會診室。

我在那走廊上反反覆復地走,內心感到十分惶恐不安,終於忍不住貼在門上聽他們說些什麼。

「抱歉盛女士,上次從失事海域回來後,看來那場車禍讓她的記憶變得更糟糕了。你看這資料上,她將自己的年齡這一欄,填的是28歲。

「長期重度抑鬱,嚴重的自殺傾向,車禍帶來的記憶缺失……這些都在慢慢摧毀著您母親的身體。」

初雪的聲音輕輕響起:「以前她每次自殺,都是我哭著求著讓她振作過來,若不是心裡還有我這一點牽掛,也許她早已……」

「她願意跟我交流,卻每次都只是從頭開始訴說,到您父親失事前夕戛然而止。那中間相識的十幾年,便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我想我大概沒什麼更好的辦法了,她現在的狀態,我跟您描述一下:就像是整個人被困在了一個什麼地方,別人進不去她的世界,她自己也走不出來,更不願意走出來。

「她現在塑造的世界,自己認為最安全的世界,便是停留在您父親失蹤以後,杳無音信的那段時期。唯有停留在那裡,她才覺得稍稍心安,她也才能騙過自己。」

「老人家年紀也大了,不如就這樣吧,順著她吧,由著她吧……」

12

坐上車的時候,初雪傾身過來給我系好安全帶。我看見她兩鬢已有斑白的頭髮,眼角有細細的皺紋。我艱難地將我的小初雪與眼前這個已近暮年的老太太聯繫起來,伸出手慢慢摸了摸她的頭,黯然道:「我的小初雪已經長這麼大了啊。」

車窗外,是一晃而過的風景。

原來又是一年春天了。那院牆已反覆被修補過幾次,檐下垂著的竹簾已經太舊了,寂寞地隨著風來回晃動著,發出些輕微的聲響。瓶中插著的花彷彿一瞬間枯敗,只剩下慘淡的枝椏,就連被掛置著許久未動的衣物,也早覆蓋起厚厚的塵埃。

一切的一切,都已經過去得太久,讓人早已記不起有多少個歲月,就這樣從身邊悄無聲息地過去了。

我忽然想起不知在哪兒看過的一段話,「我總覺得從前的日子過得慢,我等著他,從天光乍破等到暮靄沉沉,從春繁等到秋盡,等到人心疲憊,昏昏欲睡,卻始終沒有等到他。」

多少次,走過巷子那條長長的石板路,等在那裡,守著天光一點點由亮至暗,我不敢離開太遠,生怕他就突然在某一個時刻里出現在我眼前。就像那個雪夜,他因火車誤了點很晚未歸,我在家裡卻等得心驚,沒成想在巷子口踱著步終於將他等到。

然而這一次,最終等到的,卻不過是官方蓋章定論的失蹤消息。

這也意味著,他永遠不會回來了。

到家時,我恍惚輕輕掙脫掉初雪的手,慢慢地走上樓,在卧室的梳妝鏡前坐下來,拿起桌面上的梳子,認認真真地梳起自己早已斑白的頭髮。

我看到鏡中映出一副蒼老的面容,幾乎快認不出這是誰。頭髮被整整齊齊盤成一個髮髻,我低頭環顧了四周一圈,將首飾盒中的耳環取出戴上。那對耳環還是我與阿洵結婚時特意打制的,指尖相接,有一種冰涼的觸感。

那一剎那,我忽然意識到,我今年已經七十五歲了。

歲月倏忽而逝,恍然已到阿洵離開的第五十年。

一別即是一生。

心臟感覺不到疼痛,我只覺得自己的掌心熱得滾燙,捂在臉上,漸漸地,眼窩子被捂熱了,長久地埋在掌心裡,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13

搬遷前的最後一個夜晚,外面已經開始飄起了雪,我蜷縮著圍著爐火而眠,半睡半醒間做了很久以前的一場夢。

夢裡那天也是下著點小雪,阿洵因要出差而起得很早。我將他送到巷子口,又遞給他早做好的飯食,囑咐他在火車上記得按時吃,就站在那裡看著他一步步走入暗沉的天色中。

細雪落地無聲,他的步子踩得很輕,只發出一點輕微的聲響,像貓兒一樣。他走了幾步忽然想到些什麼,又走回來,在我面前停下,微微笑道:「意雲,等我這次回來了,便陪你去靈山寺還願吧。」

我在夢中也早記不起自己曾許下過什麼願,卻是緩緩揚起嘴角答他:「好,我等你回來。」

有風過,院子里的繁花已經落盡了,我忽而夢醒,像從一生一世虛妄的期盼中醒來。

伊人已垂垂老矣,而關於兩個人的一生一世,就真的這樣,已經過去了。(原題:《一生一世》,作者:草莓很甜。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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