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面前7：親情即天堂

有人問我儒家是不是宗教，我認為不是。因為宗教一定面對死亡，並回答相關問題；而儒家主要解決「生」的問題，極少討論死亡，當子路問老師死亡問題的時候，孔子避而不答，反而批評子路「未知生，焉知死」。儒家對於人生歸宿，討論到「命」、「天」就戛然而止了，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天之將喪斯文也」，「天喪予」等，再沒有深入。子貢曾問過孔子人死之後有沒有感覺，孔子的回答是：你死了以後就知道了。

可對於「死亡」這個每個人都會面臨的問題，逃避是沒有用的。其實儒家並沒有逃避，而是把死生打通，一視同仁。

正因為如此，儒家主張慎終追遠，主張厚葬。厚葬之風最盛在漢朝，因為相信人死之後會到另外一個世界，會過著與死前相同的生活，所以死亡就像搬家，必備的家當要準備好，所以漢墓的隨葬品很多，不僅有金銀珠寶，而且有很多盆盆罐罐，甚至牛羊、穀倉、豬圈都燒制出來隨葬，這為後來的學者研究提供了大量直觀的物證。

儒家還主張「事死者，如事生」。晉朝有個人叫王裒，他母親生性怕打雷，母親死後，每逢打雷，王裒就到母親的墓前說：「裒兒在此，母親別怕。」在孝子的眼裡，親人活著或死著沒有關係，只要感情在。

這是儒家特彆強調親情的原因。為了親情，可以不管法律。孔子主張「父子相隱」，父親偷了羊，兒子要替父親隱瞞；兒子犯了罪，父親要替兒子包庇，這才是「直」（為人處世的正道）。這種精神也為現代法律所採納，如果親人犯罪，親屬即使知情，也可以拒絕出庭作證，這就是「免證特權」。

《孟子》里有一段，講舜的父親殺了人，作為天子，舜應該怎麼辦？孟子的回答是：背上父親，逃到海邊，把天子的職位像扔一雙破鞋一樣毫不可惜的扔掉！在親情面前，官職算個球！天下算個球！「移孝做忠」、「忠孝不能兩全」其實是孔孟的修正主義，孔孟的回答很堅決：親情第一！沒有第二。

所以在儒家看來，夢見死去的親人，不僅不恐怖，而且很溫暖。我就有這樣的感受。父親出院的第二天晚上，我夢見了父親，還有很多其他的親人，我知道是在做夢，知道父親已經去世，但感覺很喜悅，我還記得自己在夢中說的話：「這樣很好啊，我們又能在一起了！」

感情融洽的在一起，是儒家最大的追求。至於是生還是死，那倒並不重要。法國哲學家薩特有一個著名的觀點：他人即地獄，大概的意思是：在別人的目光下，我這個主體的自由就會被剝奪、被異化，而不自由就是地獄。比如我正在偷窺美女，忽然發現有第三者在冷冷的看我，我偷窺的自由就被無形地破壞、剝奪了，那個人就是我的地獄。

如果把薩特的這句名言化用一下，那儒家的觀點就是：親情即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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