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認故鄉是他鄉」——高三語文考題命意商榷系列之一

「反認故鄉是他鄉」

——蘇錫常鎮一模詩歌鑒賞題商榷

作者：相忘於江湖

2016—2017學年度蘇錫常鎮一模

詩歌鑒賞題

卜運算元 五月八日夜鳳凰亭納涼

葉夢得

新月掛林梢，暗水鳴枯沼。時見疏星落畫檐，幾點流螢小。

歸意已無多，故作連環繞。欲寄新聲問采菱，水闊煙波渺。

（2）賞析這首詞的結句。（5分）

【參考答案】以景語作結，借景抒情。（2分）以水闊寫出故鄉渺遠，（1分）歌女難覓，歸意無從抒發；（1分）煙波浩渺又表達了詩人迷離悵惘之情。（1分）

辨

正

此題答案，值得商榷。答案中言及詞人於歇拍寄寓之情感，謂是「故鄉渺遠」、「歸意無從抒發」，那麼，詞人葉夢得之故鄉究屬何地呢？

據《宋史》本傳，葉是「蘇州吳縣人」，而《輿地紀勝》又謂葉為「烏程人」，烏程古隸屬湖州，因此，《重刻石林奏議敘》又說葉是「湖州人」。今考題葉自撰的《南陽郡葉氏宗譜源流序》，其中自敘「葉氏始自縉雲遷湖州，凡再世，夢得曾祖諱綱，贈金紫光祿大夫，葬蘇州。葉氏又自湖州遷蘇州，遂為吳郡人。」由此可見，葉祖籍原是湖州，但出生地應為蘇州。又據題朱熹所撰的《故太子太師金紫光祿大夫尚書左丞石林葉公墓志銘》，其中有言「祖羲叟居霅川中書里」，由此可知，葉之祖父，仍舊居住湖州，其族入籍蘇州，當不過兩代。 又葉之中年退居、晚年隱居，皆在湖州卞山之石林谷，且自號石林居士。而其身歿後，即葬於卞山南嶴。 綜此種種，葉之故鄉，或曰蘇州吳縣，或言湖州烏程，其實二說皆通。葉之故鄉既已明確，進而言之，葉之此詞，是否要表達「『故鄉渺遠』、『歸意無從抒發』 」之意呢？其實不能輕意斷言。

此詞有題序曰「五月八日夜鳳凰亭納涼 」，「鳳凰亭」究竟在何處？史無明載，但清人張德瀛《詞徵》中有言「周公瑾（謹）云：少蘊之故居，在卞山之陽，萬石環之，故名，且以自號。正堂曰兼山，傍曰石林精舍。有承詔、求志、從好等堂，及凈樂庵、愛日軒、躋雲軒、碧琳池，又有岩居、真意、知止等亭，然《石林詞》所載，如西園、逋園、右春亭、詔芳亭、鳳皇亭、並澗，皆有寄興之作，弁陽所錄，未免闕如。」以此而言，疑鳳凰亭即在葉之石林園中，且夏夜納涼，也宜在居所左近。

又所言「采菱」（有版本作「採蓮」），絕是江南尤為蘇湖一帶風物。樂府清商《採蓮曲》，即脫胎於《江南曲》；蕭衍所制《江南弄》七曲，中有《採蓮曲》、《采菱曲》，皆可為證。而所言「水闊煙波渺」，當指太湖。人所共知，石林園所在之卞山，北瀕太湖，蘇軾詩《又次前韻，贈賈耘老》有言「具區吞滅三州界，浩浩湯湯納千派。從來不著萬斛船，只許漁舟恣奔快。仙壇古洞不可到，空聽余瀾鳴湃湃。今朝偶上法華嶺，縱觀始覺人寰隘。」即是蘇之登臨卞山，俯瞰太湖所作。據此可推知葉之《點絳唇》所言「萬里橫煙浪」及《卜運算元》所言「水闊煙波遠」，皆當指太湖，而此二詞據詞前序及葉之年譜，歷來斷為葉之居處石林時所作無疑。

又此詞詞風蕭疏淡遠，近人錢基博猶激賞其上半闕，目之為「簡淡不減靖節」。而宋人關注序葉之《石林詞》謂「晚歲落其華而實之。能於簡淡時出雄傑，合處不減靖節、東坡之妙。」據此種種，此詞當可斷為詞人晚年隱居石林所作。

然今人所作《石林詞箋注》陡生異說，謂「作者當時在地方任上」，其所據其實不過「歸意」兩字。然「歸意」原非「歸鄉」一解。此處當作「歸寢」解，即趁夜納涼，步出寢所有時而思歸，然去寢所未遠也。原集前此三闋，有《南鄉子·池亭新成晚步》一闋，其中有「待得月明歸去也」句，此處「歸去也」亦當解為「歸寢」，而非「歸鄉」也，而此詞為晚年隱居所作無疑。由此更可證解作「歸寢」為確。

因此，答案中「故鄉渺遠」、「歸意無從抒發」皆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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