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忠：關於「詩教」的片段思考

詩歌有沒有用？我問你，聽一首歌、看一場足球比賽有沒有用？

誰記得住幾首完整的五四以後的新詩？郭沫若的詩沒人能背下來，毛澤東作的古詩人人會背。五四以後的新詩誰又能完整地記得幾首？而中國人能夠全文背誦的，哪一首不是古詩詞？

詩歌，在古代中國，跟今天的人發簡訊一樣，一天不寫就不能活。你試試，一天不發簡訊，啥感覺？

古人寫詩，第一是給自己交代，第二是給特定的人，很少面向大眾。所以很多人臨終時都會象黛玉一樣焚燒自己的詩。詩，是一件極其隱私、極其自我的事；

我們看到的詩，大部分是不同場合應酬的特定之作。

詩人有時候不被理解，作品不被聽懂，很正常。甚至，優秀的詩歌，連聽眾都是不必要的，知音很難！寫作和膜拜神靈一樣，其過程，猶如彈奏，孤芳自賞，不以無人而不芳，本身就是一個孤獨、凈化自我的過程。莊子說「相視一笑，遂莫逆於心」是最高的狀態；

詩歌的形而下作用，是它可以將漢字的造型想像藝術思維和邏輯概括歸納思維有效地鏈接起來，激發無限的創造力。

孔子的詩教「興、觀、群、怨」四大原則，許多人忽略了「群」的意義。「群」，就是合群，就是消弭衝突，促進和諧，求同存異，達成共識，在詩歌的翅膀折斷的地方，魔鬼必然橫行。古代阿拉伯詩人非常偉大，但是都在十九世紀被西方殖民主義、物質主義、歐洲中心主義粗暴踐踏、碾為齏粉，紀伯倫之後，阿拉伯世界再無詩歌，AK47和手榴彈成為圖騰；

詩教的「詩」，主要是指的《詩經》。後世的唐詩宋詞，從教化的角度看，都比不上《詩經》，但在從政、風雅、文學、審美、想像等方面，不輸於《詩經》；

在先秦，《詩》僅指《詩經》，地位明顯高於其他藝術體裁。不是所有的牛奶都叫特侖蘇，不是所有的分行漢字組合在一起就能叫「詩」，在先秦，其他的稱為「歌、賦、辭」等。孔孟顏曾都不寫「詩」，他們作「歌」。漢代以後，逐漸統稱為「詩」，這是對的；

文獻能夠確認的，屈原是中華第一位「詩人」，但是他的作品也只能稱為「辭」，不能僭稱為「詩」；

西方的詩，僅僅可以稱為「散文詩」，它缺少漢字的音韻、平仄、對仗、造型之美，沒有「鍊字」的工夫和壓力，片面引入中國，不能擔當「詩教」的「詩」；

詩歌不僅僅用作抒情的，中國的詩教一個重要的意義就是詩歌用於立志和修身，這個傳統從屈原開始，經過曹植、陶潛、杜甫等人努力，最後定型。不然，秦檜、嚴嵩、和珅他們的詩，敢不敢抒發自己「情」。你如果細看，他們的詩和其他正人君子的詩沒什麼兩樣；

徐志摩、顧城、海子、蝌蚪等的死去，和蘇東坡、李白、王維的駕鶴西去有天壤之別；

詩教的核心目標是孔子提出的培養「溫柔敦厚」的人格。溫柔，就是不冷不熱，不硬不軟，時行則行，時止則止，自在，通透，沖靈，靜默，含蓄，瀟洒，無可無不可，無為無不為，既具備有限的自省、謙退，又充滿無限的下學而上達。敦厚，就是真誠，就是老實、實在，文質彬彬，一是一二是二，說老實話辦老實事，包容、樂觀，仁愛、熱情，欣喜，感動，就是永遠尊重世界，恭敬他人，如大山，如大海，如天地之壯闊和莊嚴。能否「溫柔敦厚」就是我們學詩的檢驗，就是「詩教」要達成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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