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情遇到時間

上篇介紹的《關睢》和《蒹葭》，反映的是戀愛時期男子對心儀女孩的思念，是設法去追女生，今天要介紹一首詩，講的是後續的情節——追求成功以後發生的故事。請看正文：

氓（詩經·國風·衛風）

01

氓之蚩(chī)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qiān)期，子無良媒。將（qiāng）子無怒，秋以為期。

譯文：

當年他笑嘻嘻地，抱著布匹來換絲。其實只是乘機找我談婚事。送他過了淇水西，又到頓丘。不是我願誤佳期，你無媒人失禮儀。望你休要發脾氣，婚期就在秋天吧。

這一節回憶當初戀愛和約定婚期的情節。

02

乘彼垝(guǐ)垣(yuán)，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zài)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譯文：

爬上那垛破土牆，遙向復關凝神望。不見情郎，熱淚千行。見到情郎，又說又笑喜氣洋洋。你去求卦問卜，都說吉祥。趕著你的車子，來搬我的嫁妝。

這一節交待當初結婚時的樣子。

03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tuō)也。女之耽兮，不可說（tuō）也。

譯文：

桑葉未落時，綴滿枝頭又綠又繁茂。哎呀，那些斑鳩呀，不要吃桑葚！哎呀，姑娘們呀，別對男人情依依。男人若是戀上你，要丟便丟太容易。女人若是戀男子，要想解脫難掙離。

這一節借桑樹和斑鳩來比喻男女對愛情的不同態度。

04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cú)爾，三歲食貧。淇水湯(shāng)湯，漸(jiān)車帷裳(cháng)。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譯文：

桑葉飄落，枯黃憔悴。自從嫁給你，多年窮苦。淇水茫茫送我歸，水濺車帷濕又衣。我沒有差錯，是你判若兩人。品行不專，為所欲為。

這一節講述男子變心。

05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xì)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譯文：

婚後多年，不辭辛勞。起早睡晚，非一朝一夕。誰知你對我越來越不尊重，漸漸施以凶暴。兄弟不知我處境，也來嘲笑我。靜心細想，黯然神傷。

這一節交待婚姻中的不幸，以及被棄歸家後，家人也不理解。

06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xí)則有泮(pàn)。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譯文：

當年發誓共白頭，如今那誓言讓我怨恨。淇水滔滔終有岸，沼澤雖寬有盡頭（暗喻這位男子的行為沒有節制，以致於二人的婚姻走向破裂）。少年時的歡樂多麼難忘，海誓山盟猶在耳畔，哪料竟是如此結局。不再想這些事情，就這樣算了吧！

這一節是回憶過去的幸福，下決心忘記過去的不幸。

《氓》是《詩經》里著名的長篇敘事詩，描寫了一位勤勞、善良的女子從熱戀、求婚、結婚到被虐待和被遺棄的過程，反映了女性在婚姻中低微的地位和不幸的遭遇。作為一首民歌，《氓》所反映的棄婦現象在當時應該具有普遍性。也正因為是民歌，才能真實地描寫女性艱難的生存處境，既使只是以詩歌的形式反映，也體現了歌詠者對這些女性的同情。這樣立場的作品，在後世男性文人創作的詩歌里，是很少見到的。

《氓》中的婚姻有感情基礎：「總角之宴，言笑晏晏」，兩人青梅竹馬，兩情相悅；符合禮制：有媒人說合，占卜也顯示吉祥；女方很有婦德：男方家一貧如洗，但是她始終起早摸黑，任勞任怨。按說，這樣的婚姻沒有理由不長長久久，可是在本詩里，女孩卻被家暴、被遺棄，回到娘家，又被兄弟們嗤笑。可見，作為女性，她們的社會地位多麼低下，根本沒有能力左右自己的命運，哪怕自己已經盡了全力去做一位好妻子，卻依然不能讓那些品行不端、不懂珍惜的「氓」們滿足。可是，嫁給一位知根知底的「發小」，婚姻尚且如此，還有多少女性的婚姻能夠幸福呢？

這位「氓」是一位典型的男權社會裡的男子形象：婚前一副憨厚樣，百般溫順、體貼，婚後一反常態，言語隨意（不尊重妻子），甚至時有家暴，行為放縱，不知收斂（士也罔極，二三其德），最後休妻。這位「氓」，婚前披著良善的外衣，婚後就是專制的丈夫，他當然不是一個個例，女子的兄弟們對這位女孩的遭遇不是同情、氣憤，而是取笑她被休回娘家，也說明了當時的男性對於女性的態度。外有所遇非人，內有親人相軋，作為女子，命運真的如同黃葉，隨風飄落而不知落到何方！

《氓》已經誕生了2700多年，但是，詩中所反映的男女對待愛情的態度，今天的人們，難道陌生嗎？對於感情，男子們在婚前往往表現的很熱烈，上刀山下火海亦在所不辭，讓女子們誤以為今生得遇佳侶，於是許下「與子攜手，與爾偕老」的誓言，可是婚後，還有多少男子會繼續珍惜自己的婚姻？當「一朝情意淡，處處不順眼」之時，他們也許早就忘記了，家中的「黃臉婆」是自己當年苦苦追來的，而不是跑來的。

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婚姻的不幸也許會有多種原因，但是，總體而言，女性依然處於劣勢地位（我們有《保護婦女兒童法》，被保護的，總是弱小的）。再美好的愛情，也很難經得起時間的侵蝕。《氓》的時代已經遠去了幾千年，可是人性，依然沒有大的改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