晤對老莊：絕聖棄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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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絕聖棄知，大盜乃止；擿玉毀珠，小盜不起；焚符破璽，而民樸鄙；掊斗折衡，而民不爭……」。

《莊子·胠篋第十》

絕聖棄知

絕聖棄知 斯舜威

137cm×34cm 2013年

老子和莊子都主張「絕聖棄知」，讓老百姓處於一種無知無識，無求無欲，清凈無為的原始狀態。連孔子也主張「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老百姓只能安排他們怎麼去做，用不著讓他們知道為何要這樣做。老莊和孔子的這種思想，曾經被批判為「愚民」政策。

在莊子看來，所謂聖智，其實恰恰是產生大盜的溫床。他先以「胠篋」為例，人們為了防止東西失竊，挖空心思用袋子、箱子、繩子、鎖扣等來加固，世俗的智慧通常停留在好好保管上面，但這只能防君子，大盜一來，連帶袋子、箱子一塊兒盜走，所謂的袋子、箱子反而為大盜提供了便利。更何況真正的大盜是竊國者，所謂「竊銖者誅，竊國者為諸侯」。比如春秋時田成子殺了齊簡公，奪取了政權，他恰恰是打著遵照聖人禮法制度的旗號來「篡權」的，而且連同禮法制度本身也被偷用了。中國曆朝歷代有多少王朝被推翻，被「篡權」？成者為王敗者寇，誰成功了，誰肯定成了「正統」的「禮法制度」的「傳承者」。所謂「聖智」，所謂「禮法」，只不過是為統治者服務的一種工具罷了。

遇到暴君，履行聖智之法的賢哲往往遭到屠戮，如夏商周三代的龍逢、比干、萇弘、子胥，暴君利用聖智之法加害他們，可見聖智之法也被盜用了。這時，「聖智」與袋子、箱子、繩子、鎖扣一樣，反而成了「大盜」手中的工具。

不但如此，跖現身說法，說明「聖智」乃成為大盜的必要條件。因為，盜亦有道，要成為大盜，必須具備5個條件：「夫妄意室中之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也即事先能夠作出預測，行動時能夠身先士卒，出來時能夠斷後，能夠判斷成功與否，成功了做到分贓合理，只有具備了這樣聖、勇、義、知、仁5項品德，才能夠成為大盜。

所以，莊子認為「聖人生而大盜起」，「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只有這個世界沒有了聖人，才會消除大盜，天下太平。

這樣的觀點，或許有人不理解。因為，多年來我們所受的教育，把「聖人」、「聖智」早已是神化了的，是不容質疑的。

其實，莊子作如此斷言，自有他的道理在。首先，人類的初始階段是非常美好的，大家和睦相處，沒有矛盾紛爭，如同萬物一樣按照天然的本性生老病死。後來，有了階級，有了貴賤貧富高下之分，人便變得爾虞我詐起來。在這個過程中，所謂「聖智」，其實起到了很不好的影響。因為提倡和追求某一種價值觀念，勢必是以打破某種平衡為代價的，任何事物都有矛盾的兩個方面，有「好」必有「壞」，有「聖人」必有「大盜」，如果每個人都是「聖人」，就沒有「聖人」這一說了。所以說，沒有了「聖人」，讓人回歸到每人都一樣的狀態，自然也就沒有了「大盜」。其次，所謂「聖智」，往往被人利用，特別是被「大盜」所利用。一定的道德標準，固然有約定俗成的因素在，但很大程度上是掌握話語權的人所倡導的，而這些「掌握話語權的人」，往往是連同「話語權」一起偷過去的「大盜」。第三點，回頭看看歷史，「聖智」既然是某些人手中的工具，它難免被人所利用，其內涵是掌控在別人手中的，被人夾帶私貨，「聖智」本身是無能為力的。說透了，不少「聖智」，是假冒偽劣的，見不得人，還不如乾脆沒有為好。

比如，現在不少貪官污吏，「台上他說，台下說他」，他說的肯定是挑不出毛病的符合「聖智」標準的，但私下的行為，卻是隨時都可以「雙規」的。這樣的「聖智」，要它何用？再比如說，有許多大道理，聽起來很堂皇，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但誰心裡都明白，這只是說說而已，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說的人，聽的人，都不會當真，這樣的「聖智」，又要它何用？

乾脆，還不如「絕聖棄知」。

本文出自斯舜威著《關於莊子的五十四種解讀與書寫》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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