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你會放不下綠皮火車？

作者 | 倪睛

音樂 | Red Hot Chili Peppers - Snow (Hey O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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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子硬得很，一聲一聲打在綠皮火車的車窗玻璃上，讓我想起大學那年學校的火車，母親拿著雨傘在站台上看著我，父親把行李放在高高的行李架上上，回身說：「要乖呀」，然後匆匆下車去，兩個人站在那兒，車不開就不走，不管我怎麼說「你們先回去吧，我沒事兒」，他們總是不聽，只是笑著望著我。那時候並不完全明白，甚至覺得有些彆扭，現在想來才明白為啥他們挪不動步子。

那時候從郴州到武漢，600多公里，要11個小時的車程，父母總捨不得讓我們坐硬座，而從學校回家裡，我總捨不得買卧鋪。其實更多的，是三五夥伴總有說不完的話，我們都願意買個硬座通宵聊天、打牌，一路上歡聲笑語，那時候還沒有智能手機，不用擔心手機沒電，十幾個小時很快就能過去。當然春運車緊的時候，人多擠著也是不舒服。我已經忘了是哪一年，連坐票都沒全買著的我們，輪著坐回家，特別緊張的時候，我站著也能打盹。

那時候的綠皮火車，就是回家的興奮和回學校的興奮，踏上綠皮火車，走下綠皮火車，就能見到我愛的爸媽，和我想念的同學們。

綠皮火車，真慢。最後一次那麼慢地坐那綠皮火車，那天同寢室和隔壁寢室的姐妹們八九十個人把我送到火車站，我們拍不完的合影，擁抱了一次又一次，而果然，好多人自那一別到現在再沒見過。

窗外的夜已看不清，雨點子只剩下聲音在響，我拉上窗帘，思緒飛出了好遠。那時候，我約莫只有四五歲，媽媽帶我去雲南，那時候的綠皮火車更慢更慢，從湖南去昆明，要3天多，小小的我，小短腿，爬上爬下，嘴甜得不行，3天多的時間，能和鄰鋪的叔叔阿姨都成了朋友，母親說：「你從小就能幹，沒你混不熟的人」。孩子們都那樣，眼睛裡的純真閃著光，就像酷熱夏天裡清涼的湖水，誰不喜歡，誰不渴望。長大了，湖水便乾涸了，給插肩而過的陌生人一個善意的微笑，都立馬讓人警惕。

我想起了高中畢業的那一年，我們搭上火車去桂林，一場畢業旅行終生難忘，那時候的我，高考失意的煩悶也能果斷拋在一旁，無非就是從頭戰，從小到大就是個「渾不怕」，什麼時候我都能安慰好自己，無非就是「再來一次」，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這樣的自己究竟是好，還是不好。而那一趟旅程的10個人里，居然就有了兩對夫妻，這一輩子都要手牽著手，幸福地走向一個又一個下一站。

工作以後再不坐綠皮火車，去哪兒都開始飛來飛去。後來有了高鐵，那再不是當年的綠皮火車，再沒有那種搖搖晃晃駛向遠方的感受了。

2013年的秋天，我們坐著專列去額濟納看胡楊林，那一路的風光，那一路的笑鬧，我彷彿再一次回到了學生時光，我們玩著幼稚的遊戲，我們說著不著天際的豪言壯語，我們唱著荒腔走板的小調，我們相依相偎，快樂地像老鼠…

一轉眼，又是四年。

我再一次坐上了綠皮火車，我一個人，一夜，從一個遙遠的城市，搖搖晃晃，駛向那個我已無比熟悉的城市。突然想起前些年火熱網路的《從前慢》，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隔壁床的孩子鬧著要玩手機，那個年輕的爸爸說：「不玩手機好不好？玩手機多浪費時間呀，趁著還亮燈，你跟爸爸聊會天多好……」

孩子說：「想媽媽了…」

爸爸說：「是你想媽媽了，還是我想媽媽了？」

孩子說：「是你想我媽媽了…」

爸爸說：「你媽媽愛和我吵架，我不想她……」

孩子說：「那吵架都是因為你的錯…」

爸爸說：「那都是我的錯嗎？你媽媽沒有錯嗎？」

孩子說：「兩個人都有錯，但是你的錯多……」

爸爸說：那以後爸爸改…」

……

我托腮微笑。

真好，這樣和爸爸像朋友一樣聊天。

真好，這樣和爸爸一起，一天一夜坐一個慢慢的綠皮火車去遠方。

等這孩子長大了，回想起來小時候和爸爸坐火車去遠行，爸爸告訴孩子說：「你從小就能幹，和隔壁阿姨聊天，還能教育爸爸…」

我輕輕爬上上鋪去，怕吵醒了聊著天睡著了的孩子。

雨點子停下來，它也要睡去了吧，這哐噹噹響著的、美好而安靜的夜晚。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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