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錦：攝影家的成長

天下 06-24

我在學校學攝影的這段時間裡，實際上有兩件事情對我的影響比較大。一是當時四月影會的展覽，這個展覽到1980 年下半年大概已經在北京辦了3 次，在雲南的展覽是把這三次展覽全部合在一起。那時候在雲南有一位教我學習攝影的老師，叫肖敬志，當時他可能有50 多歲，我那個時候20 歲左右。雖然他算是年紀比較大的，但他思想非常開放，就像一個年輕人，喜歡跟年輕人一起交流。當我把我拍的照片給他看時，儘管照片拍得很差，但他都會很耐心地幫助我，指點我。這個展覽也是肖敬志從北京引過來的，他當時和四月影會的那幫年輕人關係很好，大家也都很尊敬他。當時他對攝影的理念和態度非常好，而且內心裡他是個詩人，經常一講課情緒上來了就滔滔不絕，非常有激情。他過去是在清華大學做攝影的，後來因為「文革」到了雲南省文化廳的一個美術攝影室工作，後來到了雲南省攝影家協會。他曾經不斷在北京和昆明之間來回跑，我記得北京攝影函授學院剛成立的時候他去當過副校長，我還去看過他，當時在中國攝影界他是很被大家敬仰的一個人。我覺得在我的攝影道路上遇到的第一位老師是他，應該說是我的幸運。

那時候肖老師頂著一些流言蜚語把四月影會的展覽搬到昆明來是很不容易的，昆明官方是不接受的，因為它是一個民間展覽，不是官方的，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展覽當時是在昆明市翠湖公園裡一個類似平房的展覽廳里辦的，正好離我們學校很近，就隔了一條小馬路，我就去看了。那個展覽讓我對攝影的認識產生了很大的變化，因為過去我是學文學的，經常拿著相機去拍一些比較沙龍的東西，去表達一點詩意，或者是去模仿中國傳統的水墨畫或者西方油畫，覺得這就是藝術，這就是對美的一種追求和呈現，其實更多的是表達一種詩情畫意。那個展覽給了我很大的衝擊，我記得展覽開幕的時候，整個昆明市，尤其是在年輕人中產生了很大的反響，觀展的人多到把臨時搭起來的展板都擠倒了，這在當時的雲南是從來沒有過的。因為離學校比較近，我就去了很多次，每次看了都覺得心潮澎湃，攝影還能夠表達那麼細微、那麼深入的東西，就覺得真的是太神奇了。那個展覽對我的影響很深，也對我後來做出改變起到了很大的促進作用。

那時我是我們班的團支部書記，我因為跟大家的關係比較好，就跟大家一起參加各種各樣的活動。那次我去看了這個展覽以後，又特別以團支部書記的身份帶著我們班的同學去看這個展覽，因為我相信這個展覽對我帶去的每一個同學都會產生影響。後來真有好多同學喜歡上了攝影，跟我一樣去買相機，跟著我一起拍照，我們一起湊錢買了一台放大機。我們在宿舍裡面把窗子關上就開始洗照片，今天你洗，明天我洗。攝影成了我們當時學習生活中很重要的一個內容，就像我剛才說的，這個展覽對我的影響非常大。

第二件很重要的事發生在1981 年暑假，當時正好趕上我們中文系跟雲南省社科院民族文學研究所聯合搞田野調查，就是做民間民族文化的收集。我當時剛好在學校，就報了名去參加。學校也覺得我會照相，可以幫忙獲取一些重要的影像資料。這實際上是一次很好的學習機會。我們去的是普洱市景谷縣，在那兒待了大概20 天。我們分成幾組，每組3 到4 人，我們那組由我帶隊，到了一個公社，去找到當地的所謂文化人，從他們那裡收集他們的故事然後拍下來，這個採訪的過程主要是拍一些生活場景和跟宗教有關的東西。當時我拍得不少，回來後在系裡的暗房洗印出來，然後每張照片都寫了圖文說明。我記得文圖加在一起我做了兩大本，一本是作為我們雲南大學中文系的資料收存，還有一本交給了雲南省設計院。現在回想起來稍有遺憾，當時居然沒給自己留下哪怕一張底片，也沒有多洗一套留作紀念。

這次的田野調查和拍攝對我的人生體驗和攝影體驗都產生了重要影響，我真正感受到了攝影的力量和價值。

我當時有些照片自己都覺得非常好，非常有意思，因為那個場景本身就打動了我，讓我有這個衝動一定要去把它記錄下來。那個地方信奉的是小乘佛教，很多信仰的儀式都是從緬甸傳過來的。有一次我一個人去採訪一位人稱緬先生的當地老人。緬先生應該是當地佛教的宗教代言人，也是文化傳承人，他跟我說離這兒十多里有一個緬寺，要搞活動，讓我去看一下。

我記得那次我請了假說去參觀一下宗教民間活動，我走了十幾里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地方，走進去一看，裡面黑壓壓坐了一片，大家都在做功課，當時我就覺得很震撼，因為從來沒有看過這種場面，拿起相機就開始拍。但我畢竟是個外來人，看我在拍照大家就很警覺。我拍了幾張照片以後，發現他們那種眼光不是單一的驚訝，還有畏懼、新奇等。我當時就想這個行為是不是冒犯了他們，我就有點不敢拍了。就在那短短靜止僵持的時刻，突然有一個人站起來跟我打招呼，可能是此前接待我們田野調查小組的一個當地幹部。幸虧他把我介紹給大家，才打消了大家的疑慮。

拍完以後離開時我跟大家打招呼，他們竟然全部停止了當下的活動來送我，而且用了一個級別很高的儀式，打著象腳鼓邊打邊送，一直送到很遠。那種場面說明他們是真心尊敬我，因為我是為了幫助他們而來的。那次我拍了很多照片，那次經歷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後來我的畢業論文寫的就是攝影，這在雲南大學以前是沒有過的，論文的題目叫「試論新聞攝影的美學特性」。在1983 年中國新聞攝影學會召開的第一屆新聞攝影理論年會上，這篇論文還被選中了，我也應邀去天津參加了年會，遂開始在攝影界有點小名氣了，因為當時大學生研究攝影理論是不多見的，攝影界正需要培養這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