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大家：鄧爾雅

書畫 06-24

鄧爾雅，1884-1954。廣東東莞人。黟山派。乳名賀春，原名溥霖，後更名萬歲，字季雨，別名爾雅號爾疋，尒疋、寵恩，別署綠綺台主、風丁老人。齋堂為綠綺園、鄧齋。鄧蓉鏡四子。鄧蓉鏡是清同治辛未科二甲翰林院編修，官江西督糧道，三署江西按察使司，後歸田掌教「廣雅書院」。鄧爾雅出生於北京，幼承家學，治小學，早年攻篆刻、書法和文字訓詁，並師何鄒崖學印。1899年入廣雅書院就讀。 1905年偕妻及大兒鄧小雅赴日學醫，後改學美術，1910年回國任小學教員。次年與潘達微等同辦《時報畫報》《賞奇畫報》，1912年與黃節等創辦貞社廣州分社。

鄧爾雅是現代著名學者、詩人、篆刻家、書法家。日前，記者來到鄧爾雅的故鄉東莞，尋訪鄧爾雅足跡。鄧爾雅故居位於莞城東正路２巷３號。記者得知，近年來東莞實行文化立市戰略，鄧爾雅再次受到矚目。東莞市政協教科文衛體委員會副主任李炳球告訴記者，２００４年，東莞政協編輯《鄧爾雅篆刻集》，由黃大德主編，榮寶齋出版社出版；２００７年，東莞政協又編輯了《鄧爾雅詩稿》，由廣東人民出版社出版。這兩部作品較全面地展現了鄧爾雅的藝術成就，使讀者對這位嶺南傑出文化人了解更多。

/// 鄧爾雅楷書四言聯

1927年香江博物館藏（選自嶺南美術出版社《爾雅書畫》）

崑山片玉孟侖二童

治學有道

鄧爾雅（１８８３～１９５４），原名溥霖，字季雨，別名爾雅、萬歲，東莞莞城人。父親鄧蓉鏡，清同治三年舉人，十年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曾任江西督糧道、陝西按察使司、江西按察使司。鄧爾雅出生於北京，後來隨父親遷居江西，１０歲時始回故鄉東莞。

光緒二十四年（１８９８），其父回廣東後，受聘擔任廣雅書院院長。廣雅書院為張之洞督粵時所辦，創辦於光緒十三年（１８８７），在清末洋務派所辦各書院中影響較大。１８９９年，鄧爾雅就讀廣雅書院，學習篆刻、書法和文字訓詁。當時文學館由香山人黃芑香執掌。黃芑香早年是阮元在粵所辦的學海堂書院學生，清朝粵中大儒陳澧曾任學海堂學長２７年。陳澧字蘭甫，世稱東塾先生，他於經史詞章之外，也精音韻，曾作《切韻考》、《切韻考外篇》，說明廣東語音「實隋、唐時中原之音」。他還曾與魏源商榷修改魏氏名著《海國圖志》，並撰《水經注東南諸水考》、《漢書地理志水道圖說》等。因此可以說鄧爾雅間接繼承了陳澧的學術思想，他後來的學術及藝術成就自有淵源。

///鄧爾雅青山白雲（附邊款） 2.4×2.4cm

１９０６年前後，鄧爾雅偕妻及長子鄧橘留學日本，攻讀美術，數年後歸國。１９１１年，他與潘達微等同辦《時報畫報》、《賞奇畫報》，１９１２年與黃節等創辦貞社廣州分社，１９１４年參加南社。

鄧爾雅勤于思考，治學有道。他嗜抽捲煙，口袋裡經常裝著方形小紙片，此紙片不僅是用來捲煙的，他在讀書、看報，甚至與朋友談天時發現有用的資料，就馬上拿出紙片，認真抄下來。他說：做學問的人，憑的是資料，資料要一點一滴去積累，小紙片兒積得多，把它分類整理出來，就是最寶貴的資料了。

鄧爾雅動物肖形印 1.6×1.6cm

鄧爾雅無所容居 2.8×2.0cm

鄧爾雅壽如金石佳且好兮 2.6×2.6cm

「小學」大家

鄧爾雅被稱為「小學」大家，致力於研究中國文字的來源、變遷、形體、結構、聲切、音韻等。１９２６年，黃冷觀在香港創辦中華中學，鄧爾雅受聘擔任教師，教授書法、文字學課程。這兩門課原本枯燥，但鄧氏教學深入淺出，學生居然聽得興趣盎然。

鄧爾雅博聞強記，他講文字聲韻，知道每個地方方言的不同發音，他認為廣東土音還保留了「隋唐正音」。他舉例說廣東話中有無的「無」字，方音略如「髦」，是由古代漢語「毋」、「罔」、「亡」、「無」等字的一音之轉；而在湖南，「無」就念作「卯」；到了廣西，「母懊」切的上聲音，就念為「摩凹」切的平聲。他還講過一個故事：從前有一位廣西商人到廣東經商，收到妻子託人捎來的家書，上面畫個貓咪，下面畫個銅錢。旁人看了莫名其妙，商人一看就說：「這是沒有（貓）錢，向我告急了。」同學們在笑聲中領會了古代文字的「象形」、「形聲」和「假借」等意義，以及方音的來源和演變等道理。

鄧爾雅對任何事物，都饒有興趣地追本尋源。他在茶樓飲茶，曾向人舉出「茶」字與「荼」字的淵源，「茶」即「荼」和「賈」字的音轉。茶最早由福建輸往歐洲，福建方言「茶」的發音，也是「茶」的音轉；而歐洲人對這未見過的舶來品，只能依出產國的發音作ＴＥＡ，即是閩語「茶」的外語拼音。

///鄧爾雅篆書八言聯

1953年香港藝術館藏（選自嶺南美術出版社《爾雅書畫》）

族茂麟趾宗固磐石旁廷龍目仄生離支

篆刻書法雙絕

鄧爾雅的篆刻與書法，世人並稱雙絕。他曾作《題容庚兄弟同輯〈東莞印人傳〉》詩：「東漢青泥跡已陳，自將鐵筆寫貞珉；我家篆刻尋常事，不斷相傳有印人。」「我家篆刻尋常事」，此言絕不虛妄。

鄧爾雅自少喜歡刻印，乃得自其家傳。鄧爾雅是東莞鄧雲霄十一世孫。鄧雲霄是明萬曆年間進士，鄧雲霄、鄧逢京父子善篆刻，與同邑著名書畫家張穆、黃貞齊名。據史料記載，鄧氏子孫數代，皆能治印，家風不失，其父鄧蓉鏡也是篆刻名家。

受家風熏陶，鄧爾雅耳濡目染，自小對六藝產生濃厚興趣。塾師為其兄講授《文字蒙求》、《說文部首》等書時，幼小的他已是旁聽生，並由此略知六書體例；父親在家裡操刀刻章，他也看得如痴如醉。他也學著父親的樣子在家裡玩弄石頭，捉刀嬉戲，甚得父親喜愛。家裡大量藏書，也成為他童年歲月的夥伴，尤其是關於篆印的書，他都一一翻遍，最後又到書坊購買金石圖籍。這樣，他漸漸窺得沖刀、切刀、陰陽、布白等篆刻門徑和要領，小小年紀便已操刀如筆。

鄧蓉鏡與篆刻大家黃牧甫過從甚密，黃為鄧蓉鏡所刻「蓮裳翰墨」、「花之君子」二印，至今仍得保存。鄧爾雅考訂金石，鑽研說文、六書，本來和黃牧甫有共同趨嗜，他看到牧甫篆刻後，傾倒備至，頓悟「書從印入，印從書出」。鄧爾雅於書法和篆刻融會貫通，在刻印方面，他認為各家都有長處，應擇善而從。曾為鄧爾雅學生的黃苗子評價說：「他又廣泛吸收秦漢三代的權、量、泉、布、鏡、鑒、瓦當等銘文入印，時或采入六朝佛像、碑字，尤為奇譎美妙，其朱白文印，下刀斬釘截鐵，樸拙遒勁而姿媚絕俗，似乎又在前人之上了。」

//鄧爾雅楷書心經中堂東莞市博物館藏（選自嶺南美術出版社《爾雅書畫》）

鄧爾雅一生除短期內做過中小學教員及軍中幕賓外，皆以治印、鬻字、賣畫自給。在１９１１年，他就在《時事畫報》上刊登潤例，開始鬻字、鬻印生涯。他一生刻過的印無法準確統計，當數以萬計。僅黃大德編《鄧爾雅篆刻集》，即收錄近２５００方。他還培養了一批廣東篆刻名家，如余仲嘉、劉玉林、莫鐵等，都曾跟他學藝。他的外甥容庚、容肇祖、容肇新，以及侄子鄧祖傑於藝林中亦有印名。最有趣的是，在他影響下，他們一家都與篆刻結下不解之緣。鄧爾雅長子鄧橘，幼時聰穎嗜學，隨侍父親筆硯之餘，亦操刀習印，並隨父親參加印學社團活動。鄧橘雖然早夭，但在鄧氏後人中成就最大。此外，鄧爾雅次子祖永、三男祖潤、三女鄧復、五女鄧悅，皆能治印。

鄧爾雅嬴（附邊款） 2.1×1.8cm

鄧爾雅虹若（附邊款） 2.6×1.2cm

鄧爾雅能移我情（附邊款） 1.8×1.8cm

斷弦不續非愛琴

鄧爾雅是性情文人，洒脫自然。鄧爾雅好遊歷，１９１５年攜家眷游桂林，為桂林山水所吸引，欲於靈州縣境落筆山長住，他在寄外甥容庚信中有「長此青山共鹿車，不復作他想矣」句。後因妻子體弱多病，桂林又乏良醫，乃相攜返鄉。游桂數年，他作有桂林山水畫冊２０頁、詩作７３首。

１９２２年，鄧爾雅旅居香港，在新界大埔築綠綺園居住。１９２６年在香港參與組織國畫研究會香港分會、藝觀學會和南社書畫社。１９２７年，鄧妻陳靈淑病歿香港，終年４５歲。陳靈淑也是東莞莞城人，出身將門。鄧爾雅與妻子感情深厚，妻子臨終前他曾誓言不再續娶。陳氏臨終作詩有「斷弦不續非愛琴」句，勸鄧爾雅再娶。知夫莫如妻，鄧爾雅愛琴如命，他曾購得唐代名琴綠綺台，他在香港的居處以之命名，他的詩集也以之命名。１９３１年，鄧爾雅遵前妻「斷弦不續非愛琴」遺言，續娶葉奕，但不以其為妻而為妾。葉奕雖過門時文化程度不高，但在鄧氏引導下，也不時操刀治印，從摹寫、布白、操刀，後來竟也揮灑自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