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木忠志：努力創造一種永久之花

鈴木忠志（左）與徐曉鍾（右）

圖 | 國家大劇院

鈴木忠志：努力創造一種永久之花

文 | 劉爽爽

（財新記者）

腰裡掛一串鑰匙，穿一雙雨靴，冬天開著挖掘機在村子裡鏟雪。戲劇導演李六乙眼裡的鈴木忠志就是這樣，「一個在山裡蓋房子的大爺」。

作為一個戲劇導演，鈴木忠志就沒這麼普通了。他創立了日本利賀劇團，發起日本第一個國際性戲劇節——利賀戲劇節；以嚴格到殘酷的鈴木演員表演訓練法蜚聲國際，受邀到紐約茱莉亞音樂學院、莫斯科藝術劇院等國際一流藝術院校授課。他被譽為「日本國寶級戲劇大師」。在2014年劍橋大學出版社出版的「20世紀重要導演/戲劇家」叢書中，鈴木忠志是與布萊希特、彼得?布魯克等歐美戲劇名家共同入選的惟一亞洲戲劇家。

6月，鈴木忠志攜《特洛伊女人》《酒神狄俄尼索斯》兩部話劇來到北京，參加2017國家大劇院國際戲劇季。6月20日是鈴木忠志78歲生日。在當天於國家大劇院舉辦的新聞發布會上，他說，「我70多歲了，可能不會來中國很多次了。所以，去看戲吧。」

《特洛伊女人》和《酒神狄俄尼索斯》

即將於6月22日上演的《特洛伊女人》是鈴木忠志早期戲劇作品，改編自古希臘悲劇家歐里庇得斯的同名作品。故事講特洛伊戰爭結束後，希臘軍使用木馬計攻入特洛伊城取得了戰爭的最後勝利，開始屠殺、掠奪特洛伊。女性無可避免地成為鬥爭中的犧牲品。

導演鈴木忠志介紹：「在眾多的古希臘悲劇中，這是少見的戲劇性較弱的作品。特洛伊城的淪陷是整個故事的發生背景。這部戲描繪了倖存婦女在戰後等待淪為奴隸的場景，她們想像著今後的悲慘人生。劇中人物惟一的戲劇動作就是對境遇的持續哀嘆。這也是為什麼一些人會認為它雖然是一部戲劇作品，卻毫無『戲劇性』。作為一個戲劇人，我卻認為，沒有什麼能比被迫等待和想像一個可悲無常又無法改變的命運更具有戲劇性的了。我希望這部戲可以跨越時間和空間，揭示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普通百姓在戰爭浩劫中的不幸。」

《酒神狄俄尼索斯》則是鈴木忠志代表劇目之一。該劇改編自歐里庇得斯的悲劇《酒神的伴侶》，講述酒神狄俄尼索斯到忒拜城傳教，忒拜王彭透斯不願皈依且出言不遜。酒神為報復用魔法讓已信教的母親阿高埃殺死兒子彭透斯。阿高埃清醒後不能接受痛苦的現實，從此離開故土，遠走他鄉。

該劇曾於2015年在北京古北水鎮長城劇場上演，彼時接受財新記者採訪時，鈴木忠志說：「無論哪個國家都在重複這樣的歷史，即使到現在也是如此，國家之間、宗教之間、一個國家內部不同群體之間……這個戲讓人看到紛爭的歷史，看到這種紛爭中哪些人是不幸的，會對未來產生很多思考。」

1978年，該劇最早以《巴克斯的信女》為名在日本首演；1990年改名為《酒神狄俄尼索斯》；1991年分別在前蘇聯莫斯科的塔甘卡劇院、紐約林肯中心上演；1994年在歐洲第一個室內劇場——義大利維琴察奧林匹克劇場演出；1995年，該劇作為第一屆戲劇奧林匹克開幕式劇目，在雅典衛城山丘上的阿迪庫斯露天劇場演出。該劇將從6月27日上演至29日。

鈴木忠志

圖 | 國家大劇院

要創造一個完全為藝術而生的天地

鈴木忠志1939 年出生於日本靜岡縣，1966年從日本早稻田大學畢業後，設立了早稻田小劇場，擁有了自己的劇團。此後，他歷任岩波劇場、靜岡縣舞台藝術中心藝術總監。但在以盈利為中心的都市劇場中，他覺得藝術受到盈利規則的限制，因此想要創造一個完全為藝術而生的天地。

1976年，鈴木忠志帶著劇團離開東京，來到富山縣深山環繞中的利賀村。他與建築師磯崎新合作，建立起一個以劇場為中心的藝術群落，包括六個劇場、排練空間、辦公室、住所及用餐空間。這個曾經不足600人的小村莊，如今因每年8月的「利賀國際戲劇演出季」，彙集全球戲劇人，每年有一萬餘人前來學習。

鈴木忠志與出席新聞發布會的中國話劇導演徐曉鍾、李六乙、黃盈都是舊相識。早在1994年，鈴木忠志就與時任中國戲劇家協會副主席的徐曉鍾、韓國國際戲劇協會會長金義卿共同發起創辦了BeSeTo戲劇節。中日韓三國每年輪辦，迄今已經舉辦24屆。

戲劇起源自西方，無論日本或中國，本土戲劇導演都面臨著一個共同的問題——我們如何將民族特色和現代藝術在戲劇中結合？徐曉鍾引用了鈴木忠志《文化就是身體》一書（今年5月剛出版中譯本）中的話說，「我的戲劇理念是努力去創造一種永久之花。人們經常拿能劇和歌舞伎來和我在利賀鈴木劇團的工作做比較。事實上，我做的是一個混合體，是造一座銜接經典和當代的橋樑，為的是要在觀眾的想像中照亮我們時代的問題。這是當代戲劇導演的使命和社會作用。」

「我們在從事同一件事，因而惺惺相惜。」徐曉鍾說。

我們應該做什麼樣的戲劇

幾位戲劇人最感興趣的還是「鈴木演員表演訓練方法」。鈴木忠志注重演員下半身運動，演員以滑步、跺步、碎步等方式大幅度移動身體，同時練習發音。在這過程中，鈴木忠志對演員要求極為嚴格，對最細微的動作、身體重心的位置都有明確標準，並反覆訓練。

李六乙曾因製作話劇《李爾王》，在2017年年初前往日本利賀學習。他覺得這種訓練可以用方法、藝術、哲學三個詞來闡釋。「他一直用一種特別科學的方法來訓練演員。無論東西方，無論你有多好的理念，最後落實到實踐都需要方法論來體現。這種訓練的準確性和惟一性，在每一個細節都必須達到，給了我極大的震撼。這部分技術性的準確容易掩蓋其中的藝術性，但演員的創造性也是驚人的。鈴木忠志幾乎拋棄了一切外部因素，把藝術思想賦予演員，演員成為戲劇最重要的部分甚至惟一，導演對世界的態度也由此呈現出來。」

鈴木忠志談起自己與世界各地戲劇人的交往歷程。他29歲第一次到國外演出，當時是去法國，之後與美國、俄羅斯、中國等地的戲劇人都合作過。如今，他感到，隨著全球化的推進，全世界所有戲劇人都在思考一個問題——我們應該做什麼樣的戲劇？

面對這個問題，鈴木忠志說，「我首先關注的是做戲劇的方法，什麼樣的人來做戲劇？」

這幾年在與古北水鎮長城劇場的合作中，鈴木忠志從中國戲劇人身上感受到和美國人、日本人不一樣的地方。他說，「不是每個國家獨有的戲劇資源都能走向世界，日本的一些歌舞傳統就是這樣，因為其中傳遞的情感和思想還不夠強烈深厚。但是中國有寶貴的藝術資源，尤其是戲劇藝術底蘊，一定有可以為世界戲劇屆共享的東西，非常值得我們去借鑒。如果中國有可以將其提煉融匯到現代戲劇的優秀戲劇人出現，我們可以一起做出一些東西。」

刊於財新網文化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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