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蹤中國恐龍足跡 古生物學家與破壞者賽跑

作者：Kathleen McLaughlin

發表於：2017年6月21日

來源：AIP InsideScience

恐龍足跡化石雖然看著不起眼，但卻能對恐龍研究產生巨大影響。因此，很多古生物學家都痴迷於足跡化石，其中就包括中國地質大學的邢立達。由於最近幾年中國的產業快速發展，新的足跡化石遺址不斷出現。這本是一個令古生物學家振奮的消息，但不幸的是，新遺址往往在發現後不久便慘遭毀壞。邢立達表示他們必須與野蠻開發賽跑，必須搶在惡劣事件前面，以更快的速度獲取更多信息。他說：「恐龍足跡化石具有非常寶貴的研究價值，是大自然留給我們的珍貴記錄，而不僅僅是石頭上的坑那麼簡單。」

在臨沂發現的恐龍足跡化石群，共1000多個足跡，至少涉及7個種群。

Image credits:LU YONG

數量過千 保存完好

黎明剛過，中國黃海沿岸的一個偏遠村落——距孔子出生地不遠，三輛汽車在湖邊停了下來。車上的人魚貫而出，手裡拿著鑿子、掃帚和粉筆。在對這片區域進行快速勘察之後，他們開始小心翼翼的挖掘，一點點深入堅硬的粘土。粘土下方的岩石表面布滿怪異的坑，就像生了痘瘡一樣。這些神秘來客一絲不苟地忙碌著，給怪坑做標記、測量尺寸並拍下照片。看著他們的舉動，當地村民迷惑不解，這些人為何對這片不適於耕種的貧瘠地如此上心？隨著發掘的繼續，謎團最終被揭開。

實際上，這些挖掘者都是古生物學家，但他們並不想透露身份，唯恐發現恐龍足跡化石的消息外泄。中國地質大學（北京）的古生物學家邢立達是這種「沉默策略」的制定者和發掘工作負責人。他是一個樂天派，還有點孩子氣。這是他的團隊第一次到這裡勘察研究。邢立達的一位好友是當地的一名藝術家和業餘恐龍足跡獵人。恐龍足跡群正是這位好友發現的。

邢立達現年35歲，但看上去也就25歲。他喜歡唱歌，喜歡在工作的時候與同事們開玩笑。隨著足印數量清點工作的開始，他越發感到興奮，因為他意識到這片貧瘠地保存著數量龐大的恐龍足跡。據悉，該遺址的面積與一個美式橄欖球場相當，擁有數百，甚至上千個保存完好的恐龍足跡。足跡主人的體型和年齡不一，至少涵蓋7個種群。

邢立達對中國100多個遺址的恐龍足跡進行了研究，很多足跡是被業餘化石獵人發現的。他希望將研究發現綜合在一起，繪製出一幅恐龍棲息地地圖。

Image credits:XING LIDA

邢立達說：「它們真的非常漂亮，數量也遠遠超出我們的預計。」據他推測，1億年前，這裡的地貌與塞倫蓋蒂平原的水坑類似，聚集著很多蜥腳類恐龍、鳥類和獸腳類肉食恐龍，可能還有鳥腳亞目恐龍這樣的雙足食草動物。邢立達表示此次發現的遺址足以躋身中國十大恐龍足跡遺址之列，在世界範圍內也是一項引人注目的大發現。經過幾個月的研究，邢立達有望發現一系列線索，進而揭開他心中的謎團——遠古時代的中國究竟生活著哪些恐龍？不同恐龍種群之間又如何往來互動？

填補缺失環節

邢立達很喜歡收藏禁錮著羽毛和化石的琥珀。藏品之多，讓他在圈裡享有很高名氣。但他的最愛仍舊是恐龍足跡。雖然與其他恐龍化石相比，足跡化石往往黯然失色，但它們卻是一個至關重要的信息來源，有助於科學家了解恐龍的生態和行為。帶著對恐龍足跡的痴迷，邢立達的足跡遍布中國33個省的100多個遺址。他率先對絕大多數足跡進行研究。為了這種研究，他結識了很多業餘化石獵人，從他們口中獲取足跡遺址的相關信息。此外，他還曾到中東、韓國和美國，參與當地的發掘工作。

緬甸北部胡康河谷的一個勘察現場，布滿礦山和村舍。

Image credits:DONG HUABAO

邢立達以令人驚異的速度展開勘察和研究。某些保存完好的足跡分布在陡峭的岩壁上，為了研究這些足跡，他學會了攀岩。通過行動迅速的發掘和研究工作，他自2010年以來已經發表了90多篇論文。這些論文從時間和空間角度闡述不同恐龍種群的分布——填補零星化石記錄的缺失環節——描述古代棲息地以及恐龍的行為和不同種群之間的往來互動。隨著研究的繼續，邢立達能夠將個別發現綜合在一起，繪製出一幅完整的東亞恐龍棲息地和分布地圖。

四川古藺，邢立達正在河畔測量恐龍腳印。

最近幾年，中國發現了很多引人注目的化石。邢立達的地圖有助於將所有這些發現聯繫在一起。邢立達的導師、加拿大塔布勒嶺和平區古生物學研究中心的足跡化石專家理查德·麥克雷表示，邢立達也參與了美國的恐龍足跡化石研究，對於中國來說，他的努力是空前的。「實質上，他正為中國建立足跡化石研究的綜合框架。在此之前，中國只有少量零星報告。」

從小痴迷恐龍

邢立達出生在廣東潮汕，父母都是醫生。他對恐龍的痴迷源於6歲時看過的一部日本特攝片。從時間旅行到美麗的公主，再從激光武器到恐龍，片中的一切都讓他如醉如痴。他說：「從那時候起，我就把書店裡所有關於恐龍的書都買下來，開始了解這些令人驚異的動物。」

十幾歲的時候，邢立達創建了一個資料庫，涵蓋大約900種恐龍的中文名稱。時至今日，他的同事仍在使用這個資料庫。此外，他還給科羅拉多大學的足跡化石專家馬丁·洛克利寫信，徵詢他的建議，希望能夠發現更多恐龍足跡。洛克利滿足了他的要求，發給他一個信息包。2007年，還是一名本科生的邢立達發表了他的第一篇科學論文，描述在四川的遠古泥淖中留下足跡的白堊紀恐龍。

2009年完成大學學業後，邢立達暫時放棄了恐龍研究工作，成為一家報紙的科學記者。一年後，他進入加拿大阿爾伯塔大學深造，攻讀古生物學。2016年，他在中國地質大學獲得博士學位。為了研究恐龍，他不斷與洛克利聯繫，兩人建立起深厚的友誼和合作關係。洛克利說：「大概10年前，我在北京見過他。2012年，我們合作發表了我們的第一篇恐龍足跡論文。在此之後，我們陸續發表了60多篇論文，平均每月一篇。」

邢立達與蜥腳類恐龍的肩胛骨化石合影留念。

挑戰傳統觀點

這些論文雖然涵蓋古生物學研究的方方方面，但他們主要以足跡化石為新證據，證明恐龍種群的存在時間和棲息地，以及如何往來互動。邢立達發現了中國最古老的蜥腳類恐龍和鳥臀目恐龍足跡化石。根據他的研究，1.9億至2億年前的侏羅世早期，這些恐龍就在亞洲繁衍生息，早於此前預計。對在廣東發現的足跡進行的研究表明，鴨嘴龍、翼手龍以及體型較小且與鳥類似的獸腳類肉食恐龍曾在白堊世晚期的一個湖畔活動。它們可能被體型更大的獸腳類恐龍獵食，所有這些恐龍都未留下任何化石遺骸。

邢立達很願意挑戰傳統觀點。2016年2月，他和同事在《科學報告》發表文章稱，根據對甘肅發現的蜥腳類恐龍足跡進行的研究，這種恐龍並不會游泳。這與長久以來的觀點相矛盾。湖床上發現的模糊足跡顯示蜥腳類恐龍浮在水面，但爪子留下的深坑表明，它們並不是在游泳，而是抓住湖底，以獲得牽引力或者保持平衡。

洛克利說：「毫無疑問，邢立達是中國最頂尖的足跡化石研究員。」在中國，研究古生物學的人很少，邢立達驚人的論文發表速度引起廣泛關注，但同時也遭到質疑，有人懷疑他可能「投機取巧」。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的著名古生物學家徐星表示：「他發表了太多論文，導致圈子裡的某些人對他產生懷疑。」在研究生院，徐星做過邢立達的導師。他說邢立達雖然很年輕，但工作非常突出，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果。

小琥珀 大發現

邢立達之所以馬不停蹄地展開恐龍足跡勘察和研究，除了對恐龍的痴迷，還有一個重要原因。由於最近幾年中國的產業快速發展，新的化石遺址不斷出現，但往往在發現後不久便慘遭毀壞。在這方面，邢立達深有體會。幾年前，他的團隊在四川發現了一個恐龍足跡遺址。此前，當地的一家礦業公司對發現地點制定了開發計劃。在聽說邢立達的團隊希望政府保護足跡之後，礦業公司上演了殘忍的一幕。邢立達回憶說：「他們半夜出發，徹底摧毀了整個遺址。」他和同事只記錄了一小部分足跡。

經歷了這一次的挫折後，邢立達對新發現的遺址採取「謹慎策略」，其中就包括保持沉默，以免發現恐龍足跡的消息外泄。在山東臨沂，他用一種非常聰明的方式打破沉默，邀請附近一所大學的古生物學家參與發掘工作。他們的支持能夠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說服當地政府保護足跡遺址，甚至有可能將它變成一座恐龍化石足跡公園。

無論是工作還是業餘愛好，邢立達都在與恐龍打交道。他收藏了大量琥珀，裡面保存著200個恐龍羽毛標本。帶著家人給的錢，邢立達從緬甸的珠寶市場買了一塊琥珀（一些古生物學家反對邢立達將這塊保存著恐龍化石的琥珀帶出緬甸，邢立達稱如果緬甸建立保護機制，他會考慮歸還）。類似這樣的琥珀也讓邢立達得出重大發現。2016年12月，邢立達和加拿大薩斯喀徹溫皇家博物館的萊恩·邁克科拉在《當代生物學》撰文指出，他們的團隊在一塊擁有9900萬年曆史的琥珀中發現了一隻長有羽毛的恐龍幼崽的尾巴。這一發現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6月初，他在《岡瓦納研究》發表文章稱，來自緬甸的琥珀又讓他得出重大發現——保存完好的幼鳥遺骸，距今9900萬年。

禁錮在琥珀中的褐色恐龍尾巴。

與野蠻開發賽跑

邢立達表示恐龍足跡看著不起眼，但卻能對恐龍研究產生巨大影響。在臨沂，恐龍足跡保存的細節豐富程度讓他感到震驚。在某些蜥腳類恐龍足跡化石上，甚至連腳趾都依稀可辨。他們將對臨沂足跡遺址進行深入研究，為邢立達希望描繪的中國恐龍地圖增加新的要素。「也許兩三年後，我們就能解釋中國曾出現過哪些恐龍，生活在哪些地區以及處於哪些紀元。」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雄心勃勃的時間表。為了實現這個目標，邢立達必須與中國的野蠻開發賽跑。他說：「我們必須搶在惡劣事件前面，以更快的速度獲取更多信息。恐龍足跡化石具有非常寶貴的研究價值，是大自然留給我們的珍貴記錄，而不僅僅是石頭上的坑那麼簡單。」

http://www.sciencemag.org/news/2017/06/paleontologist-races-bulldozers-track-down-china-s-dinosaurs

文章來源： 美國物理聯合會（AIP/American Institute of Physics）--InsideScience專欄 張錚錚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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