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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梯》之後,蔡國強想做一個梯子通向「藝術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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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面新聞






蔡國強 攝影:呂萌


2015年6月15日凌晨,蔡國強在家鄉的惠嶼島上點燃一根火柴,延宕了二十多年的作品《天梯》終於在泉州上空綻放,這是他從年輕時就一心想要放給奶奶看的「最厲害的焰火」。在焰火順著天梯「攀爬」升空後,蔡國強對著視頻里因病重未能到現場觀看的百歲奶奶說,「阿嬤,你有看到沒」。大約40天後,奶奶便與世長辭。


兩天前在第20屆上海國際電影節上,展映紀錄片《天梯:蔡國強的藝術》正是以這段內容為結尾的。該片是由因《九月的一天》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獎的英國導演凱文·麥克唐納拍攝,大約在三年前,他由蔡國強好友鄧文迪邀請,開始跟拍蔡國強,並最終決定以「天梯」為影片的線索和主題。



「天梯」是蔡國強少年時代仰望天空時的夢想,他1957年生於福建泉州,1981年離開曾經工作過的泉州高甲戲劇團,進入上海戲劇學院舞台美術系學習。1980年代中期,蔡國強開始實驗各種火藥畫,這包括把畫布拿起來,在火上烤,油彩會起泡會改變顏色,也包括把焰火棒剪開,倒出火藥撒在畫布上爆炸。


他從剛開始接觸焰火藝術時就與祖母維持著親密關係,據他回憶,火藥每次不同,難以控制。偶然一次,火藥爆炸完,畫布燒起來,祖母用麻布蓋熄燃燒的畫布,硝煙被壓在裡面形成了不同的煙熏肌理。祖母還曾給他提出過建議:「把握點燃焰火的時機固然重要,但抓准撲滅焰火的時機同樣不可輕視。」蔡國強從這中得到啟示:「這時候我知道了,做藝術不光要點,也要滅。」



2010年,在一次主題為《藝術的背後》的座談中,蔡國強對話陳丹青時說,「很多人問到底什麼是對你影響最大的。因為感情是一個藝術家價值觀的基礎。我今年52歲,我奶奶91歲,所以我將近半個世紀的時間,都生活在怕失去她的氛圍里。這樣的情感構成了我很多藝術作品的基礎。我在世界上旅行,很怕半夜接到電話,不管在哪個國家、哪個飯店睡覺的時候,當我半夜接電話的時候都會心跳。」


雖然在1994年的英國巴斯,2001年的中國上海,2012年的洛杉磯,蔡國強都曾嘗試將「天梯」焰火點燃,但均以失敗告終。洛杉磯當局更是以火災隱患為由強令禁止此項活動。但他始終未放棄,他說:「奶奶一直是我家的頂樑柱,我還很小的時候,她就認定未來我會成為很棒的藝術家,我想為她做天梯。」最終這一夢想在奶奶一百歲時,在蔡國強家鄉的一個小島上完成。豆瓣《天梯》頁面上,有網友寫下這樣的評論,「燒個天給奶奶看。」



蔡國強在紐約的工作室 圖片來源:OMA


而除了情感的需求,「天梯」也是蔡國強多年藝術創作的初心, 「泉州這個城市太信風水也太信看不見的世界,我個人就是從這裡出發,所以我的藝術一直都在尋找與看不見的力量之間的關係。60年代,美國的宇航員到了月球。我感到未來我不可能去宇宙,我挺傷心的,但我慢慢理解了藝術是我去宇宙的時空隧道,但做這個梯子不是為了帶我去旅遊,我期待的是對話和過程。我覺得500米甚至可以穿過雲層直抵天堂。」



在紀錄片《天梯:蔡國強的藝術》中,除了2015年完成的《天梯》之外,從上世紀八十年代為向宇宙發出信號,尋找地球和外星球之間的對話而創作的「為外星人所作的計劃」系列;到九十年代在美國內華達州核試驗基地,點燃手中鞭炮形成「蘑菇雲」;再到本世紀初為紐約中央公園紀念「9·11」事件兩周年所創作的《移動彩虹和光輪》;以及2008年被藝術界之外國人所熟知的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大腳印」......蔡國強所創作的大量作品都以影像的形式再現。其中,早年蔡國強旅居日本期間的作品,是由當時的日本攝影師荒木隆久跟拍紀錄的。



1993年在嘉峪關創作的《為長城延長一萬米——為外星人所作的計劃》


這些影像都被導演凱文·麥克唐納用在了片中,不過紀錄片並不只是將蔡國強如何創作這些作品的幕後故事串聯起來,實際上,它的信息量非常大又邏輯自洽,不僅展示了誰是蔡國強,還試圖解釋他是如何成為今天的蔡國強。



為紐約中央公園所創作的《移動彩虹和光輪》


在藝術歷程之外,蔡國強的家庭生活和成長經歷也首次曝光。片中,他回憶起書法家的父親把工資都買了書後對他說「雖然我沒有養家,但這些書都是留給你們的財富」時的一度哽咽;他太太抱怨做「天梯」太燒錢還不能給太多人看,可在焰火成功點燃後又默默落淚的畫面;他自己去探訪民間藝術家,看到其所住的上下鋪時脫口而出「這才是藝術家的家」的話語,諸如此類的真情流露都令影院觀眾或為之動容或會心一笑。


如今,雖然紀錄片早已完結,但蔡國強的創作還在繼續。這一兩年,他有感於中國美術界的平庸而開始自己作畫,他說在天梯之後,他要做「一個通往藝術史的梯子」。



攝影:呂萌


對話蔡國強:


記者:

這部電影的緣起是什麼?凱文·麥克唐納是如何加入進來的?


蔡國強:

鄧文迪是我好朋友,她對電影業熟悉,她就說應該做一個項目。之後他們就去找導演,看了很多導演,最後挑了凱文。他們挑他的最重要原因一是凱文從來沒來過中國;二是凱文也不大知道我的藝術。我覺得這樣好,他會和觀眾一樣去了解什麼是中國什麼是我。如果整天來中國拍片的,他就已經有了很多先入為主的觀點。


記者:

麥克唐納導演跟拍您差不多三年,那之前的影像都是誰拍的?


蔡國強:

一九八幾年開始,就有人幫我拍,當時給我拍的荒木隆久還是大學生,我去參加一個藝術節,他是義工幫我開車,他說他會拍,就幫我拍起來了。那時攝像機少,而且大,還是膠片,很貴。他就一直拍拍拍,最後把自己拍出名來了,很多藝術家都請他拍。我團隊里還有個女孩夏姍姍,她也是這部電影的聯合製作人,2011年加入的,平時幫我拍展覽的紀錄片,在法國策展的《一夜情》就是她拍的。



2013年法國巴黎塞納河畔創作的《一夜情》


記者:

麥克唐納導演加入之後有什麼新的內容,拍攝側重點有什麼不一樣嗎?

蔡國強:

他就是不知道拍什麼,因為我做很多展覽,在上海做白日焰火,在阿根廷做探戈舞焰火,他拍了很多,大概有兩年就一直跟著我。但影片要有一個主題嘛,要有一個線索貫穿始終,他有一段很長的時間都很痛苦,不知道主題是什麼。直到有一次我在北京家裡和熱氣球專家討論天梯怎麼升空,因為我決定給我100歲的奶奶做這件事情,要把天梯做出來。那天他也在拍,拍完他說,「哇,太爽了,我現在知道我要拍什麼了」。所以說,整部紀錄片本來就是一個冒險,你跟著這個人,卻不知道拍出的東西最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



2014年上海黃浦江面《白日焰火》


記者:

在整個拍攝過程中,您跟他會有分歧嗎?


蔡國強:

最大的問題就是他永遠問你,為什麼要和中國政府合作,十幾次採訪總要一直問這一句話,我都煩死了。他就一定要非黑即白,我跟他說,我是對這片土地和人民,有一些責任和情感,很多時候能幫助這個社會越來越開放,你能做一些事情。這個國家有幾百萬、上千萬的知識分子,他們也不一定支持現在政府的一些想法,但他們都用自己的行動在使社會慢慢地好起來,這是一種現實。



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式「大腳印」


記者:

這部紀錄片去年秋季在netflix上播放,版本有什麼不同?


蔡國強:

導演凱文的版本是比較小資的,就是文化人、藝術人愛看的那種,節奏很慢。netflix買下之後,他們又請了洛杉磯的剪輯師剪,剪了節奏更快的一版,當然這個版本也是徵得導演同意的。這次上影節放映的是在netflix版基礎上修改的版本。



在美國白宮牆外創作的《紅旗》


記者:

觀眾在現場看和用影像看您的作品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蔡國強:

就相當於能做愛和看AV的不同,這誰都知道,那個現場緊張的感覺和看AV的緊張是兩種概念的。還有看人現場在打架,在格鬥,和看武打片是兩種概念。


記者:

您會不會有遺憾?像天梯這種作品在現場看的人是非常少的。


蔡國強:

你要理解這個世界的時空不是我們眼前看到的那麼簡單,哪怕看的人不多,可這個作品是在這個時空里發生的,在「天地影院」中發生,作品本身就存在,有自身的力量,人不看,鬼在看神在看。我以前還做了很長時間外星人的項目,外星人在看,做給外星人看。當你的想法這樣解放後,你就無所謂了。所以人有時候不能太介意這種現實的美術系統或者是觀眾系統,以及這個市場,要耍開來,耍開來你就自由了。



1998年在紐約P.S.1做的《草船借箭》


記者:

這部紀錄片最大的看點是除了您的創作之外,多了您家庭生活的展示。


蔡國強:

拍這部片子時,我奶奶、父親都身體不好,後來都去世了。他們臨終之前的這些現實對我影響還是很大,在他們去世後,反而我的繪畫變成彩色多起來了,這個很奇怪,人生情感更豐富,更複雜,彩色的東西也就多了,所以這些事情都躲不過。之前是可以不用提,反正奶奶也好好的,爸爸也還可以。


記者:

為什麼片子選擇了netflix這個平台,而不是走院線?以及這次為什麼到上影節展映?


蔡國強:

這些都是製片團隊決定的。我是很希望人家尊重我的藝術,所以電影是人家的藝術,我就不干擾人家。要是我,就建議這個《天梯》不要展映,要參加評獎。為什麼不呢?評獎這件事本身會讓你思考自己,沒評上也會想,那些評上的是什麼呢?就認真看看吧。但他們決定不要參加評選,我也是說好,這有什麼關係。人家的作品嘛,就尊重人家。



2011年在多哈阿拉伯現代美術館Mathaf創作的《黑色儀式》


記者:

那您自己的作品會去參加什麼評選嗎?


蔡國強:

哈哈,從來沒有,但我每年都要拿很多獎的。不過藝術界跟電影不大一樣,反正我總是這個獎那個獎的來邀請,我總是問人家,有錢嗎?哈哈,有錢最好。


記者:

您還差錢嗎?


蔡國強:

我總感覺好像有錢的獎會比較正經。但我拿了錢就會捐贈出去。



2005年在華盛頓做的作品《龍捲風》


記者:

片中有藝術評論人馬文對您的現在創作提出了一些比較尖銳的批評。您怎麼看?


蔡國強:

我很高興啊,藝術家已經夠獨裁夠自私了,整個世界的資源、團隊,大家都在為藝術家的夢想在服務。如果大家不說真話,都是拍他馬屁,這不就製造了藝術腐敗嘛。我看現在藝術就夠腐敗的,藝術家也夠腐敗的。另外,周邊的人可以接受訪談這麼正式地談你的過去和今天,能說出不同的觀點和看法,某種意義上已經說明你這個人做的不錯。


過去你說你要到原子彈基地去再現一個蘑菇雲,很多人都說NO、NO。今天人家給你200萬美金,要你做一個秀。這些對藝術家來說是很不同的挑戰,他應該進還是退?評論人會有這樣的疑問。其實那個評論人以前是我工作室的經理。她有這種疑問,你的團隊其實也會有。你要理解,團隊這些人不是拿你的工資,叫幹什麼就幹什麼的,他們每個人都是有自己獨立的思想和他們的判斷。這不就是你想了解的嗎?所以當我看到她這麼說,是很高興的。



攝影:呂萌


記者:

馬文還認為您早年的創作富有挑戰性,現在的創作更多的是服務性和娛樂性。


蔡國強:

她說我奧運會做大腳印是很能夠理解,應該去實現。可是APEC有什麼要做呢,她就感到沒意思了。一些人會有這樣的觀點,但我跟他們也點不同,我在國內成長了特別漫長的時間,我對這片土地的情感和責任感與他們不同。當然我有時候也沒他們輕鬆,這也是我的弱點。我家國情懷更複雜。所以我們會爭論的,一直會爭論,不能不承認有時候我們會存在嚴重的分歧。在工作室他們都經常跳出來說「我就不認為這有什麼價值」。但我還是要用我的道理去說服。



2014年為APEC會議創作的焰火表演


記者樂:

當時導演採訪她的時候,您知道嗎?


蔡國強:

當然,導演要採訪誰都會跟我講,他們有時候會問我說,你認為那個人最值得採訪的是什麼。我也建議他們可以採訪一些對我的批評。因為有時候我知道這個人對我哪些做法不是很舒服,不如就去採訪他吧。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所以我有很多毛病的,有毛病才是真實,真實才是有力量的東西,那些虛假的都經不起看,過一個階段全沒了,你看吧。



APEC景觀焰火表演草圖一部分


記者:

您在片中說「現在很多藝術家的創作太商業了,沒有原始的衝動了」,不知道您在整個創作生涯里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困惑?


蔡國強:

我嗎?會啊會啊!像我最近花很多時間在畫畫,因為我感到現在繪畫界很無聊,在繪畫上看不到藝術家在提什麼問題,但繪畫又佔美術界市場最大,所有的博覽會,所有的地方都在展畫,都在賣一些無聊的畫,對不對?賣得也很好。這不是很嚴重嗎!但這個事情是那麼容易解決的嗎?你自己畫一畫就知道了,所以我也自己畫一畫,看是不是特別麻煩。我10月份會西班牙的普拉多美術館辦繪畫個展,我把自己逼上梁山了,真正展一些好畫不容易。



胡志軍的《泥塑中國當代藝術史》


記者:

片子里還有一段,您去拜訪農民藝術家胡志軍。您說他那個上下鋪才是藝術家的家。可我們知道的藝術家的家都不是那樣的。


蔡國強:

但是大家別忘了,大量的藝術家還是貧困的。現在的媒體都關注那幾個賺錢的,在市場上賣的特別好的,引導著在看那些拍賣的數字。真正有多少人關注和發現一些靈魂上非常有獨立精神,苦苦在求索的人?


記者:

雖然片中沒有展現,但我知道去年您幫助他和其他一些藝術家在卡達策展了。


蔡國強:

對。他現在還在做,最近他做了幾千個難民的肖像。他農民出身,關心難民,我看他夠厲害,對吧?夠全球胸懷了。儘管我請他展覽,他的作品也沒有辦法在市場賣。上次我請他展覽的作品,也是我自己買下來。因為別人不買啊,那沒關係,我可以買,我感覺好。但這個事情,我不知道,如果大量去買,他是不是會做的更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軌道。


記者:

片子最後您做天梯終於成功,了卻多年心愿後有沒有一種人生圓滿的感覺?


蔡國強:

沒有。有寂寞感,就是這個作品完了,不能再做天梯了吧?但是你有別的梯子,人生是很多梯子組成的。比如說我現在畫畫,我就經常開玩笑說,是在做一個通往藝術史的梯子。



攝影:呂萌


記者:

電影結束了,但您的創作還沒有結束,未來會有第二部第三部紀錄片嗎?


蔡國強:

會吧,王家衛也說,老蔡你不要太在意這個影片怎麼樣,這個是你的第一部,還有很多部呢,改天我給你做一個3D的。我們都是隨便開玩笑的。所以不要把這句話當成太現實。但也沒關係,人生就是這樣,什麼東西要來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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