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118名失蹤者 外二首 茂縣6.24疊溪山體滑坡

作者：熊衍東

不是約好了的嗎，一起去趕集

昨天晾乾的野菌菇、山藥、土雞蛋

前天就準備好了的獸皮、蔑器、木雕

你們一個也沒來

晨曦洗過的山路，又被暴雨刮骨療傷

望斷路的盡頭，沒有一個人影

雞鳴、狗吠、豬拱槽、牛哞馬嘶、驢打滾……

似乎銷聲匿跡

整個村莊，死寂、安靜

你們一個也沒來，你們被魔掌打入牢窟

連一點掙脫死神的力量都沒有

連放出信鴿，給我透露一點消息的機會都沒有

連在手機上發一條消息

微信群里打出一個驚嘆號

甚至對著窗口大聲吼出來都沒有

118名活生生的人，就被一座山把生命翻過去了

陰陽兩隔，這薄如紙張的命運

多少人在積極努力捅開，整個山體滑下來

整個泥石流，以陰森的面孔擋住

捅開這層紙的手

山那邊的那邊，朋友約了你去敘舊

兒女親家，選定的良辰吉日，正一天天靠攏

那麼多小小的秘密，在一張張笑臉上舒展

掐著手指算歸期的老人

把路一天天縮短……

118人與一座村莊一同失蹤。地球黑洞、白慕大三角

尼斯湖水怪，以及金字塔與法老的詛咒

都沒有這麼突然。你們突然消失

讓整個世界在一秒鐘內窒息，讓尋找你們的人

把每根指頭都摳出了血

《一座山就這樣轟然坍塌》

你們伐倒了整個山上的古樹

也就解開了鎖住山的鎖

你們刈倒了所有纏綿剛勁的草

也就割開了護佑山的皮膚

你們用瘋狂的開採，讓每一塊岩石斷裂成噩夢

在山的肌體上製造癌變病變

你們用廢氣、汽車尾氣、詛咒地球的怨氣

融化山頂的積雪……

一座威風凜凜、剛正不阿、頂天立地的山

一天天萎靡失眠、陰損陽虧、貧瘠饑渴

獅子怒吼，餓狼狂嗥，蛟龍翻身

被逼到極限的山，就等著縱身一躍

一件價值連城的玉器，碎裂

一座山就這樣轟然坍塌……

《凌晨5.50分》

整個村莊，除了鳥，在急切地鳴叫

除了習慣早起的老人，沿著村莊撿拾一顆顆晨露的珍珠

除了一頭悄悄溜出豬圈，在一塊土豆田拱開一顆晨星

除了一隻公雞打鳴之後，又是一聲高一聲低的合鳴

除了一聲嬰兒的啼哭，年輕的媽媽換尿布

除了一陣緊似一陣的暴風雨

刮下的幾片黑瓦，在青石板上碎成一個早晨的驚嘆號

除了厚厚的烏雲壓住曠野喘著粗氣

除了雨點敲在窗框的空隙，拚命擠出來的

一個病人整夜的咳嗽和一個翻身重重跌落的嘆息

凌晨5.50分，一個村莊，在毫無徵兆中

在均勻的呼吸還沉浸在甜甜的囈語里

對鏡梳妝的女子剛剛把鏡片上的水氣抹去

一座山，壓下來，弱肉強食，一個村莊瞬間消失

2017年6月24日凌晨5.50分，茂縣，一個村莊

被疊溪山傾巢出動的怒吼的泥石流

一筆勾銷。這時，梅雨季節的一場暴風雨

刮進了好多人最隱秘的內心

（2017.6.25）

作者簡介

熊衍東：從江漢平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張蔡村走出來，在巴山蜀水通往大山內心的隧道里，以一個軍人的執著，完成了國防工程艱巨的任務。辦《業餘詩人》，拉一支佛子山文學隊伍，以一首一首小詩打開人生的通道。1980年開始文學創作。先後在《人民日報》、《湖北日報》、《詩刊》、《長江文藝》等報刊發表詩歌1000多篇首。詩作先後被多家出版社出版的文集選用。先後主編了《業餘詩人》、《大地》、《天門山》、《天門文藝》等刊物。出版詩集《三葉草》、《平原上的豎琴》、《鷓鴣鳥喊出的平原》、《蘆花深處》、《窗外有雨》。詩作在全國十多次詩歌大賽中獲獎。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武漢市作家協會會員。天門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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