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馬無疆》：長篇歷史科幻小說連載

房宿幾乎已經忘記了展開的感受，直到他融於獨孤如願的識海之中。

那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展開，僅僅是接近於展開的一種意念外放，實際上，房宿和獨孤如願都沒有脫離載體，能夠讓房宿探知的範圍十分有限。然而比起這上千年的困窘，房宿對現在能達到的程度已經非常滿意了。

如果不是顧及獨孤如願，房宿幾乎要放任意識在近乎無限的空間中翻滾了，長久以來的逼仄一瞬間被甩開，他感嘆自己怎麼能忍受這麼久？

眼下並不是享受類似於展開的感覺最好的時機，房宿盡量讓自己更快地冷靜下來。他所藉助的是一個普通人類的意識，儘管這個人類比他的同類有著更好的意識延展性，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能夠在這種融合狀態下支撐得足夠久。

房宿還能記起那些失敗的實驗，那些量子人和人類的意識融合實驗，那些共生派一直在嘗試的最終籌碼。

當時他沒能成功，否則也不會是現在的局面。房宿不認為這次融合能超過之前在實驗室中的最佳數據。最多只需一次行星自轉的時間，被融合者的意識就會崩潰。房宿本該把這個危險性告訴獨孤如願，但對於自由和解脫太過強烈的渴望，讓他隱瞞了這個關鍵信息。

「我會儘快的，」他想，「我會在情況糟糕到那個程度之前脫離連接的。」

他朝著肉眼看時僅僅是一片廢墟的地方而去，現在他能夠接收到城市接入埠發出的信號，微弱，搖晃，像一朵隨時會在風中窒息的小花。他繃緊了能夠調動的所有意識節點才勉強捕捉到那個信號的一點點尾跡。沿著這尾跡他一點點地下降，在狹窄的地方收縮，通過熟悉而又陌生的通道，最終撲到了一個介面前，發出了通過請求，然後等待著。

一片寂靜。

這是有聲的寂靜，也是無聲的寂靜，是空無一物毫無回饋的寂靜，是希望被捧在手心之中隨後被再次砸碎的寂靜。房宿再也無法剋制地猛然撞向那個接入口，卻怎麼也無法成功接駁進入，就像他上千年前無數次做到的那樣。他眼睜睜地看到最後一點僥倖被撕裂在他眼前。

他翻湧的情緒無法抑制地攪動著，即使他在曾經的正常形態時，這種攪動都是危險的，而如今的他事實上並未真正展開，他只是和一個人類的意識融合了然後勉強進行了程度極其有限的擴展，而他想要進入的是一個荒廢了上千個時間單位的城市廢墟。

理智告訴他該放棄了，情感卻讓他遲遲無法返回。他徘徊在這個毫無反應的接入口前方，試圖等到一個奇蹟。

「再一會兒。」他告訴自己。

「再一會兒。」他一次又一次地發出通過請求。

時間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潛意識裡他知道，自己再不返回斷開和獨孤如願的連接，不止那個人類會因意識過載而崩潰，他自己也會因沒有及時脫離而陷入意識亂流。不得不做出選擇的時候已經到了。

在近乎絕望地準備撤離之時，突然之間，有個熟悉的感覺，有一個熟悉的波動，從塔城的內部一圈一圈盪了出來。這個感覺如此之微弱，如此之模糊，房宿幾乎無法判斷那是真實發生了的，還是他因絕望而產生的幻覺。

「再一會兒？」他猶豫了一下。

還未等他做出決定，下一個瞬間，來自獨孤如願的一陣劇烈的情緒波動猛然傳遞到了房宿的意識中，他立刻察覺到了極大的危機。

愧疚與緊張瞬間充滿了他的意識，房宿用自己能夠使用的最快速度趕回了兩個人身體所在的地點。他注意了一下天色，距離兩人意識相連接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天，這是人類的大腦能夠承受的最大限度。獨孤如願已經陷入昏迷，房宿必須馬上把連接斷開。

然而在房宿即將進行這個動作之前，他察覺到了另一件事。

「五維擬態！」他檢視了一下意識連接之後獨孤如願通過他接收到的信息，之前的大部分都不過是宇宙和生命的基本信息，一些常識性的學科，儘管這些信息短時間地大量注入，讓獨孤如願的大腦略有過載跡象，一切都勉強還在承受範圍內。連接的狀況很好，好得出乎房宿之前的意料。他本以為獨孤如願只能支撐一天，實際上他或許可以撐兩天。這個人類的大腦和他的融合度之高，超出了曾經的任何一個實驗體。

但或許就是因為太高了，融合的程度太好了。

某一個瞬間，獨孤如願的意識，對房宿的意識呈現出了反向融合。人類的思維頭一次接觸到了量子人的五維態，那一個瞬間，獨孤如願意識的一部分進入了五維。

那一個瞬間，這個人類看到了未來。

「他的大腦沒法承受這個！」房宿迅速意識到了這一點，此時此刻僅僅是斷開連接已經不夠了，太大的信息量已經讓獨孤如願的大腦處於過載狀態，這個人類已經瀕臨意識崩潰。必須做點兒什麼，否則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必須……必須做點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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