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音樂故事

最新 06-26

我家的音樂故事

文 / 潘真

潘真女，上海人，畢業於復旦大學新聞系，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作家協會理事，著有《窈窕》、《心動蘇州河》、《上海記憶》等書。

本世紀初旅居波士頓，在上海剛念小學的兒子插班到當地小學。某日，送兒乘上校車，我倆搭地鐵去逛一個較遠的 shopping mall（大型購物中心）。

逛著逛著，看見有家唱片行門口寫著每張一美元，有這等好事？兩人樂呵著進去淘古典音樂，淘嗨了竟忘了時間，等想起下午2點半要候放學校車接孩子，已近2點！心急慌忙結了賬，扛起碟就往地鐵站狂奔，一路計算時間，怎麼算都來不及啊！

下了地鐵，某人囑我負重慢慢走，他繼續狂奔。奔到校車點，一看哪還有校車和小學生的影子？！趕緊往家的方向狂奔，同時腦補犯罪片里的相關鏡頭……遠遠地，看見小子篤悠悠坐在家門口的台階上。

這批寶貝，我們回家時捨不得託運，一路扛著，從波士頓到北京到上海。終於，可以定定心心坐在家裡享受了，所以格外珍惜。

但是很快，我發現在家不必開音響就可以蹭音樂聽。一天，我在廚房，兒子跑進來，有點小興奮，「媽媽快聽，命運要敲門了！」果然，隔著厚重的防盜門，外面傳來貝多芬《c小調第五交響曲》，我們聽到了安東·申德勒（首部貝多芬傳記作者）臆測的「命運在敲門」旋律。

對門的英語語言學教授，每天一回家就開啟古典音樂模式；隔壁的理科教授，則偏好曲風大氣的民族音樂。兩家老先生大概都聽力不濟了，音樂放得震天響，還好都是我們愛聽的。搬家前，我依依不捨，寫了一篇《芳鄰》，發表在晨報上。

兒子是什麼時候愛上古典音樂的呢？

只記得，上高中時，他自學鋼琴，不久就彈得很流暢了。

他開始挑剔那些一美元碟的版本，自己「海淘」名指揮家演繹的不同版本的名曲，聽完不想要的即掛到網上賣掉。下班回家，就聽他報告：「今天賣碟賺了100多元!」我先誇他，「可是誰教你成本都忽略不計的？」爸爸去西班牙，帶著他給的任務——買文藝復興時期的古樂光碟。嗯嗯，開銷蠻大的。

但凡在家，他必沉浸其中，做功課、吃飯時更得精選背景音樂。我家的狗狗小雷，聽著古典音樂長大，被熏陶久了，常趴在他腳邊，煞有介事地賞樂，或作沉思狀。這顯然讓小主人很受用。要知道，這傢伙可好為人師了。逛書店，在古典樂架子前見兩個小朋友一臉懵懂地翻碟，他就給他們講解起來，講得人家一愣一愣的，索性席地而坐，虔誠地聽他上課。

2010年秋天，德國科隆歌劇院帶著《尼伯龍根的指環》四部全本蒞臨上海，連演四晚、15小時。音樂巨匠瓦格納耗時26年寫成的「史上最偉大的歌劇」啊！兒子早早在網上訂好最便宜的套票，「我們懂音樂的人，只需閉著眼睛欣賞，沒必要買前排那麼貴的票子。」心平，且自我感覺良好。他連聽四晚，還與鄰座的年長老外愉快交流，每天半夜回家總是一副很陶醉、意猶未盡的樣子。

晚餐桌上，這孩子好好吃著飯吧，突然筷子就變成了指揮棒，各種舞動。偶爾下館子也這樣，全然不顧周遭異樣的目光。我提醒他：「你以後到大學裡，吃飯這樣子，別人會以為你有病呀。」誰知，後來他在越洋視頻里跟我們繪聲繪色：「音樂學院的同學在同個餐廳吃飯，有人吃著吃著就唱起了詠嘆調！」旁人的反應？很享受啊！沒人覺得不正常啊！

一上大學，他就自作主張買了個羽管鍵琴，還專門請了羽管鍵琴名師。那名

師是位老太太，住在鄰州，課餘指點他聽名曲，「好聽得……都要哭了!」他體會到古典音樂的神秘莫測。一次，他和同學去聽音樂會，邂逅老太太，驚喜中有惺惺相惜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