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誤讀世界，反說它欺騙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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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障都是人類自身設置的，我們誤讀世界，反說它欺騙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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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不清那個時候多大了，但是肯定是有那麼一點兒記憶力的。

我的爺爺是村子裡的老村長，在方圓百里很有威望，奶奶是一個信菩薩的人，家族中有了大事小情都會找她來做調解。

我記得那天家裡來了兩個人，一個大哥哥和一個大姐姐。那個大哥哥英俊瀟洒，眉目如星，好像從電影畫報中走出來一樣。大姐姐呢，端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頎長苗條，亭亭玉立，彷彿天仙下凡一般。

兩個人站在一起，說不出來的般配，看得我都呆了。

這個時候，大哥哥的爹，也就是我的大爺爺走過來說：「那你們兩個好好談一談吧，三千塊錢，我們整個家族都拿不出來這麼多錢。」

那個時候農村還特別窮，一戶人家裡面別說三千，連三百都拿不出來，三十拿出手都要思忖再三。

毫無徵兆地，大姐姐用雙手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大哥哥無奈的看了大姐姐一眼，將好看的眉頭深深蹙起，背過臉去，也抹了幾滴眼淚。

我奶奶見狀就說：「這樣吧，孩子啊，你們自己好好談一談吧，把心裡話都說出來，我們都出去，不聽你們談。」

奶奶忘了把我帶出去，我那時也才三歲大左右，大哥哥和大姐姐兩個人心事重重，都沒有注意到我。

我在角落裡不敢發出一絲聲響，聽著他們兩個人在屋子裡哭的昏天黑地，好像心都被撕裂了一般。長大以後我從來沒再看見過那麼傷心的情人，即使是在電影里，也不會有記憶中這一對悲戚。

我聽到大哥哥哽咽道：「以後你一定要好好的過日子……」，下一句話就堵在喉頭，怎麼也說不出來了。

大姐姐又開始嚎啕痛哭，直哭到聲嘶力竭，她拽著大哥哥的胳膊，絕望無助地說：「我生也要和你在一起，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兩個人又開始相對而哭，那個時候的我並不明白他們倆為什麼要哭的那樣用力，直如生離死別一般。

隔了好久，大哥哥說：「三千塊錢我真的拿不出來。」

兩個人一個坐在床的這邊，一個坐在床的那邊，再也沒有碰一下對方的手。

哭聲漸歇，空氣凝重，只剩下無奈與傷心。

三千塊錢，整個家族都拿不出來，照現在來說三千塊錢又算得上什麼，可在那個時候卻拆散了一對鴛鴦。

我從來沒再見過那樣美麗的大姐姐，也再沒見過那樣美麗的一對鴛鴦。

後來奶奶和大爺爺走了進來，奶奶說大姐姐的父親是一個賭徒，賭到家徒四壁，然後賣血繼續去賭，賭徒家裡面也就一兒一女，女兒要出嫁，就要用三千元錢的彩禮來還賭債。他還不知悔改不戒賭，還要繼續去賭，這種家庭怎麼能聯姻呢，就算結婚以後也是後患無窮，這不是過日子的正常人家。

然後我記得自己趴在窗戶上，看到大哥哥和大姐姐一前一後的走出了院落。我一點兒也不理解，只覺得沉重，胸口好像堵了一團棉花。

奶奶看了看我，「唉」的一聲重重嘆了口氣。

沒過幾天，就傳來消息說，大哥哥結婚了，大哥哥娶了一個離村子很遠的城鎮邊上的一個姑娘，那姑娘還算秀氣，長著一對小眼睛。

我心想怎麼就這麼快呀，也就才十天功夫吧，大哥哥他就成親了，新娘還不是大姐姐，新娘還長著那樣一雙不漂亮的小眼睛，我也不是很理解，只覺得有些失望。

長大一些，我會想，也許人間，往往真愛的人不能在一起，有很多無奈強迫著我們與不愛的人結婚。對於大哥哥而言，他放棄真愛的那一刻，愛情便不會是他生活的全部，從此須是愛情是愛情，生活是生活。而大姐姐她，如果把自己全部的愛情都滲透進了生活中，那她便不再會幸福。

家旁邊有一棵歪脖柳樹，柳樹下有一口很深很深的井，我們一直都吃那口井中的水。後來有一天爺爺突然不讓我們吃那口井中的水了，聽說有人跳那口井自殺了。

我記得那天大姐姐哭的好決絕，我一直懷疑是不是她傷心過度，投井自盡了。可如果井裡的不是大姐姐，斗轉星移之後，她和大哥哥有可能在一起嗎？

婚姻與愛情不同，婚姻要一紙契約，要一箱聘禮，要兩個家族，那麼兩個人有情有義，是不是還能夠在一起？路障都是人類自身設置的，我們誤讀世界，反說它欺騙自身。

好多年以後，我又回到了那個山村，參加了一個婚禮，嬸嬸拉過一個清秀的小男孩給我介紹，說這是大爺爺的孫子。我心下一動，這便是那位大哥哥的後代了，一定是的，他遺傳了城鎮邊姑娘的那雙小眼睛。

大哥哥結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可是家庭生活並不快樂，大哥哥和他媳婦兒這一生一直在吵啊打啊，鬧的不可開交。大家都說這事情邪性，只有我明白，大哥哥心裡一直有大姐姐。

我看到大哥哥的兒子，那雙小小的眼睛裡，滿載著憂鬱，這憂鬱中該是盛著，當年大哥哥為大姐姐流下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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