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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40年前的夏天:一次改革撬動了中國,改變了你我的命運

恢復高考如同一個支點

撬動了中國

40年前的夏天,鄧小平復出。

當年的全國高等學校招生工作會議本已開過,還是延續「群眾推薦,領導批准」的舊路。由於鄧小平的復出,歷史在這裡驟然拐彎。文件追回,招生會重開,高考制度恢復。

命運只敲一次門,它敲得如此急促,以召喚那些有準備、有信念、愛讀書的人。1977有27.8萬人、1978年有40.2萬人、1979年有28萬人成為被選中者,作為與改革開放同呼吸共命運的一代,成為改革力量的中堅。

有人說,恢復高考如同一個支點,撬動了中國。40年後,中國的發展有目共睹。僅以高等教育而言,那三年全國高等教育毛入學率(指在校生數占相應學齡人口總數比例)不到1%,如今已超過40%,中國已越過高等教育的大眾化階段,即將邁入普及化階段。

這是對恢復高考40年最好的紀念。

復旦大學數學系77級數學一班在校期間合影。

2011年12月數學一班畢業30周年聚會合影(在復旦大學數學系600號樓前按當年合影原位置拍攝)。

復旦數學77級:

在新世界門前

本刊記者 | 宋春丹

本文首發於總第809期《中國新聞周刊》

1978年3月第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復旦數學系180多位新生坐在600號教學樓的階梯大教室里,聆聽校長、著名數學家蘇步青的開學講話。

這是10年來,首次有人通過高考走進大學校門。「你們要把自己小看10年。但是數學上要出成績,必須在30歲之前。」蘇校長說。

數學一班的過硬一聽不妙。他是1966屆高中生,開學時已年滿31周歲。全班年紀最大的他是班上三個「老三屆」之一,另外兩個是29歲的金山和27歲的李源潮。

主持開學典禮的數學系副系主任胡立鵬的講話更不客氣。他說,我們的任務就是通過四年的學習,把你們帶到數學的大門口。你們自己看看進得去吧?進得去就進去,進不去看著轉行。又說:「你們這一屆中,只要有一個人進去,我就心滿意足了!其他人都是陪讀的,當然陪讀也有好處,能夠經曆數學思維的訓練,以後改行隨便做什麼都可以做得很出色。」

數學二班的陳大康聽後不以為然,心想:「進得去吧?」而今,他成了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李源潮則在多年後有感而發:「你本來想走進這個房間,結果卻走進了另一個房間。」

1978年2月28日,是復旦新生三天報到日的第一天。

吳宗敏記得,這天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他本已定好第二天來報到,但按捺不住心癢,第一天就來寢室踩點。

他被分到3號樓的223號寢室。寢室向陽,約15平方米,四張上下鋪木床,中間是一張長條桌。他到時,已有同學將右側靠窗的下鋪收拾妥當。彼此做了自我介紹,他在左側靠窗下鋪貼上了寫有自己名字的紙條,佔了一個位置就離開了。

第二天,上海市無線電八廠副廠長親自帶隊,保衛處處長開著大卡車,工會主席帶著十來個工人隨行,一路敲鑼打鼓把胸戴大紅花的吳宗敏送到了學校。他1975年中學畢業後分配到該廠,這次高考,這家100多人的工廠中有包括他在內的4名工人被錄取。

卡車停在復旦大學3號男生宿舍樓前,工人們拿著他的行李——其實也只有一個小包,簇擁著他上了二樓,七手八腳幫著整理好行李,鋪好床鋪。

22歲的張來武從安徽銅陵來到數學二班報到。他已經想不起來寢室的門牌號,只記得寢室地板的質量不錯。因為他是寢室中唯一的外地人,每到周末,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總把寢室的地擦得乾乾淨淨。剛來時,他看到一位室友拿著一本全英文的小說在看,大為驚異,因為自己連英文字母還認不全。

一樓的132號寢室里,計算數學班的沈文海坐了整整一天的火車,從北京風塵僕僕而至。他是全寢室最後一位入住者,大家自我介紹一番後,便陷入了沉默。寢室年紀最小的男生李剛打開了收音機,跟隨廣播里的領讀大聲念起英文:「Yes, it is. Yes, they are.」

陳曉亮也被分到計算數學班。他很奇怪,因為之前報考的明明是物理系。後來他聽說,去杭州的招生老師是數學系主任,他把這個地區所有第一志願報考復旦的上線考生全部招到了數學系。雖然未能如願就讀物理系,但陳曉亮還是覺得頗為幸運,因為數學系是復旦大學最好的系,考分最高

數學系77級被媒體稱為狀元班。數學一班的何寧卡是湖南省高考狀元,李克難是湖南省第二名,計算數學班的李樂德是上海市高考狀元,姚大衛是洛陽市高考狀元。

4個班中,數學一班平均年齡最小,被稱為「小班」。17歲的李克難在小學時跳了兩級,漢語拼音還沒來得及學會,大學時要補習漢語拼音。15歲的朱一新跳了三級,從崇明農村考入復旦,被媒體稱為「最年輕的大學生」。

數學二班和計算數學班入校時就各有十多位「老三屆」,入學時大都已婚。上學期間時不時傳來誰家孩子出生的消息,名字多叫「歡」或「樂」。

3月底,一批高考成績出色但年紀偏大的學生經補招入校,成為走讀生。數學一班新招了8人,最大的已36歲;計算數學班新增了7人,全都是30歲。

陳曉亮聽到大家私下議論,是不是有「走後門」的。他有朋友在上海交通大學,就沒有補招的事。但後來發現,班上的走讀生都很優秀。

其實,這是根據國家的新政補招的。開學後,國家緊急下發了《關於普通高等學校試行招收走讀生和增加招生名額的通知》,允許高等學校在完成招生計劃的前提下試行招收走讀生,並要求注意招收1966屆、1967屆高中畢業生。

5月27日是復旦校慶,下午是各系參觀日。新生們對這一天期待已久。

223寢室結伴參觀,到計算機樓時,吳宗敏第一次見到了計算機,體積比一個寢室還大。

數學系的展覽則門庭冷落。幾排桌子上,整齊陳列著刊有該系師生論文的國內外著名學術期刊。新生們尚不能理解其中含金量,只覺得呆板沉悶,轉了一圈就匆匆離去。

開學第一周,考慮到從前工農兵學員入學時水平參差不齊,數學系決定先對新生做一次摸底考試。考場設在學校大禮堂,彼此間至少隔二三個空座,以免抄襲。考試內容為初等數學。

分數當天就下來了,沈文海只考了63分。但他的成績並不算最差的,最高分也不到90,成績相對較好的多為「老三屆」。數學系決定暫停教學計劃,騰出四周時間專門補習初等數學。

四周後再次測試,全系基本通過。大學課程正式開始。

1980年,數學系男生在復旦大學食堂用餐。圖|受訪者提供

眾師相

600號樓是數學系所在地,其中611教室是可以容納200人的階梯教室,數學系的公共課大都在這裡上。

77級是倉促考試和開學的,一開始教材供應跟不上,很多課本還是油印的,第二學期才恢復正常。

開學後不久,老師告誡他們,以他們現在的水平,千萬不能碰哥德巴赫猜想,「這東西害人的」。數學系常收到聲稱解決了哥德巴赫猜想的「民科」們的來信,就會把信發給學生,考他們能不能看出問題來。

數學分析是公認最難的一門基礎課,考驗邏輯推導能力,很多同學都喜歡這門課,尤其喜歡聽何成奇講這門課。因為他不但講出了數學之用,還講出了數學之美,「讓你覺得不僅是進入了一個科學殿堂,也是進入了一個藝術殿堂」。

數學分析課輔導老師孫芳烈也是數學一班的第一任班主任,是班上同學公認的大學期間對大家幫助最大的一位老師。在同學的記憶中,她有一顆「母儀之心」,寬愛所有的學生,非常認真負責,一心撲在學生身上。

現已83歲的孫芳烈頭髮花白,思維清晰。她極其低調,一再推辭採訪,好不容易接受了,又一再強調,記不清多少事情了。大學班主任跟中小學班主任不同,學生們基本均已成年,有自覺性,能力強,都是自己管理自己。她告訴《中國新聞周刊》,77級是她帶過的最優秀的一屆學生,很有集體觀念,不是只關心自己。

她是復旦大學1953級數學系學生,帶班時已年過40,工資剛從拿了二十幾年的60塊錢調到72塊錢。她和在浙江大學工作的丈夫長期分居兩地,兩個孩子小的只有3歲,工作很忙,她只能把孩子全托。

她設身處地想,過去自己上學時遇到問題經常找不到老師,就每天下班後都留在學校。為了保證答疑質量,她把《吉米多維奇習題集》從頭到尾做了一遍。

《吉米多維奇習題集》是數學分析的經典題集,同學們都爭相去圖書館排隊借閱。書上只有習題,沒有答案,不少人解題上癮。沈文海的下鋪黃忠強將做過的習題裝訂成冊,珍藏起來。封面上用正楷寫道:「習題之真諦所在,欲知者智窮而後啟之。」

在第一學年的數學分析考試中,數學一班有14人得了100分。蘇步青連連稱讚這個班「不得了」。

數學系是蘇校長的「寵兒」,77級更是他的驕傲。數學系學子們也均以「校長門生」而自得。

蘇校長作講座,有學生遲到,分辯說自己只遲到了一兩分鐘,他說,根據數學歸納法,等於1時成立、等於2時成立、等於n+1時成立,那麼結論就成立。同理,遲到一分鐘不算遲到、遲到兩分鐘不算遲到,那遲到多久也不算遲到了。

經過「文革」時期的停滯,當時數學系只有蘇步青和谷超豪兩位教授,夏道行是副教授,其餘授課老師都是講師或助教。谷超豪不拿教授工資,拿副教授工資,他說,什麼時候夏道行拿了教授工資了,他才拿教授工資。

谷超豪有一種老派的紳士派頭,待人彬彬有禮,講課循循善誘。他曾給數學繫上過一學期選修課「統一場論」。下課後他總會留下來,和學生聊天交流。陳曉亮記得,有一晚下課後,谷超豪和幾個學生一起離開教室,在路口分手時,他停下來,等學生先走了,自己才走。

夏道行教實變函數,考試極難,考前也不給複習範圍。考試時,一共只考一道半題目,一道是證明一個書上用了二十多頁來證明的定理,半道是送分題。兩個小時過了,一直到吃飯,也沒人交卷。不過,他嚴是嚴,但並不會真的難為大家,還是會讓大家及格的。

數學系有一門計算機課。當時的計算機沒有顯示屏和鍵盤,運算結果只能列印出來。列印紙尺寸大,質地好,能當草稿紙,還能糊牆壁、包書皮、墊抽屜、做信紙。個別學生故意將列印結果排得很稀,原本一張紙就能列印完的用了五六張。

大一時,最受追捧的課程並不是專業課,而是政治課「中共黨史」。學子們都關心時事政治,老師講黨內「十次路線鬥爭」講得聲情並茂,階梯教室座無虛席,下課時全體鼓掌。

1978年秋,吳宗敏在3號樓男生宿舍223寢室看書。圖|受訪者提供

苦讀

教了幾十年書的老師從沒見過這麼勤奮的一屆學生。

校圖書館閱覽室一座難求,常有人用書包佔位子。很多學生熬夜甚至通宵學習,恨不得一天能當兩天用,晚上能當白天用。

由於學習高度緊張,開學三個月沈文海就開始失眠,有時通宵不能入睡,滿腦子定理習題。直到大學最後一學期,他開始冬泳,失眠才痊癒。

入學後的第一個夏天,上海酷熱難耐,沒有電風扇的寢室里像蒸籠一樣。沈文海每隔一陣就要爬下床,跑到水房裡,用涼水渾身上下一遍一遍地澆。那個期末,學校決定提前放假,開學後補考期末考試。

考慮到學生的身體,校方決定執行「熄燈令」:圖書館晚上9∶30熄燈,教學樓9∶40清場、10點熄燈,宿舍樓10∶40熄燈。

「熄燈令」招致一片反對之聲。學生代表找蘇步青反映:同學們無法完成課業,希望延長供電時間。蘇步青說,來日方長,既要學習,也要健康。

不過,熄燈時間被延遲為教室10∶30,寢室11點。

於是,熄燈後,宿舍樓就會響起一片「轟隆轟隆」聲,那是從寢室往走廊拖板凳的聲音。不久,為了爭奪走廊燈正下方光線最好的位置,一些學生不等熄燈就用板凳佔位。

樓前的路燈下也總是站滿人,都是數學系的學生,大部分人都在讀外語。李源潮後來說,他工作後外語一直不錯,很多人以為他出國留學過,其實完全是「路燈底下的外語」。

不過,也有學習輕鬆的。計算數學班的李樂德、姚大衛、顧大維三位「老三屆」都已成家,每天下課後都要回家做家務,但成績卻很是出色。陳曉亮學習十分緊張,很好奇這幾位老大哥是什麼時候做的作業,後來聽說是在騎自行車回家的路上就在腦子裡做完了。剛開學時大部分人的英語都是從26個字母學起,姚大衛已經能用英文交流。

1978年,國家恢復研究生考試。上海交通大學剛設立的研究生院急需人才,李樂德、姚大衛、顧大維被要求報考上交大的研究生,並被錄取,只讀了3個學期就離開了復旦,一學期後又都赴美留學。

3號樓

每天早上5點,戴曉波準時起床,拎上幾個空的暖水瓶,奔赴運動隊參加訓練。他曾獲復旦大學中長跑比賽第三名,從大一起就加入了運動隊,一直到七年後從復旦研究生畢業。

7點多,他訓練完畢,在食堂吃過早餐,給晚起的室友捎上饅頭,拎上打好的開水,跑回寢室。

他的下鋪吳宗敏常常會在第一遍鈴打過之後、離上課只有5分鐘時才匆匆爬下床,抓起饅頭,一邊咬一邊往教室跑。

王向東入學時肝病未愈,面色蠟黃,每天早睡。室友就寢時間不一,免不了互相干擾,但從未有人表示過不滿。

223寢室的7名男生中,27歲的李源潮是寢室的大哥。因為年齡比其他人大了好幾歲,閱歷豐富,性格穩重,室友們多敬他幾分,不像其他人之間時有玩笑和打鬧。當時規定,工作5年以上可以帶薪上大學,每次一起在外吃飯,有收入的他總是搶著買單。他愛打橋牌,曾和吳宗敏組隊參加學校的橋牌比賽。

21歲的戴曉波性格活躍,喜歡創新,由於身處運動隊,他的課餘生活比起「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數學系同窗們算得上豐富多彩,過得不亦樂乎。運動隊會發運動服,他的衣服也總是全班最漂亮的。

19歲的何寧卡性格成熟,在中學時是學校的團總支書記,善於處理人際關係,是223的寢室長。他對時事很敏感,聊天時,談起時事新聞和歷史,他都如數家珍。

21歲的吳宗敏和18歲的王向東是好友,第一學期時一直出雙入對,總去圖書館裡鑽書堆。吳宗敏考試經常第一個交卷,比其他同學能提前半小時;王向東記憶力超群,過目不忘,筆記和作業極為整潔,考試常拿100分,99分都很少見。

18歲的陳躍斌喜歡圍棋,沒事時就打棋譜。

16歲的毛懷遂年紀最小,性格卻很沉穩,他擅長長跑,曾是西安市長跑比賽第二名。

吳宗敏覺得,這也是他們寢室的總體特點:不是衝刺型,而是耐力型。室友間的關係也是,看似平淡,不是稱兄道弟,但從沒紅過一次臉。戴曉波說,當時覺得很簡單,回頭看才知道很不容易,是一筆最大的財富。

宿舍樓二樓中間學生會活動室里,有一台20寸黑白電視機,每天的固定節目是《新聞聯播》,偶爾會放《敵營十八年》《大西洋底來的人》《加里森敢死隊》《無名英雄》等電視連續劇。每逢重大體育賽事,就到了男生們的節日了。

1981年,中國女排參加世界錦標賽,首次奪冠,舉國歡騰。復旦的學生們興奮得不知所措,四五百人叫嚷著湧出校門,直到後半夜才筋疲力竭回校睡覺。

也是這一年,在西班牙世界盃足球預選賽上,中國對陣科威特,點球被中國隊門將撲出,男生宿舍瞬間沸騰,有人點著褥子掛在窗外,有人舉起裝滿開水的暖壺從窗口摔下。中國隊本來有望衝出亞洲,卻因沙特故意放水給紐西蘭而最終失之交臂,男生們揭竿而起,有人甚至點著掃把衝到樓下。

那幾年,這種「遊行」屢見不鮮。223室的男生們雖然也愛看球,但很少參與。吳宗敏說,寢室大多數人的思想好像比較偏中道。

每周末,李源潮從家返校,總會光顧書店,買回各類書籍,放在寢室的小書架上。他還從家裡帶來一台模樣特別的小機器,大家才第一次知道,這就是錄音機。寢室里開始有交響樂和流行歌曲的旋律飄出,但最主要的用途是學外語。

大二時,寢室里有人提議,靠窗和靠門的鋪位應該輪換住,於是李源潮和吳宗敏就換到了進門右手邊那張床,住上下鋪。

311寢室里通常都在安靜地自習。周末趕上下雨天涼,過硬的妻子會帶上衣服來學校接他回家。但她從不進寢室,就在門口等著,如果有人出來就請其幫忙給過硬帶個話。寢室里靜得「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她怕敲門會打斷大家解題的思路。

3號樓的對面是文科生的男生宿舍樓,陳曉亮常常聽到樓里傳來小提琴聲和播放的音樂聲,跟3號樓的沉悶靜謐對比極為鮮明。

大二結束後,最後兩屆工農兵學員陸續畢業離校,數學系77級男生宿舍升至三樓。

3號樓寢室門牌號奇數朝陽,偶數背陰,上海天氣潮濕,陰面陽面差別很大。為公平起見,數學系規定,以一年為期,寢室南北互換。於是,吳宗敏等從223寢室搬到了328(後來又搬到了308),沈文海等則從132搬到了333室,和328室是斜對門。

跟數學一班相比,計算數學班「老三屆」較多,氣氛也相對活躍。沈文海作為寢室最早起床的人,開學後不久就被推選為室長,除了每天早上給室友帶饅頭,還要收發作業本,代領糧票、購物券,打掃衛生。終日泡在圖書館或教學樓里苦讀的他很羨慕寢室的幾個老大哥——姜敘倫、於崇華、曹沅。他們學習輕鬆,愛好棋牌,晚上在寢室聽著收音機聊著天就把作業做完了,然後就沖著其他寢室吆喝,不一會兒就組成了棋牌局。

張來武和安徽同鄉的陳曉漫在數學二班成績出色,被稱為「安徽兩霸」。張來武記得,大約半年後,開學時摸底測試成績靠前的「老三屆」學習上優勢不再明顯。他覺得,這可能是因為被耽擱多年,過了學數學的黃金年齡。

數學系男生在復旦大學相輝堂前打著響指跳迪斯科。圖|受訪者提供

課外

600號樓611教室不光用來上大課,很多講座也在這裡舉行,幾乎每周都有一到兩個晚上,內容五花八門。

在《中國青年》就潘曉的一封來信「人生的路為何越走越窄」展開大討論前後,數學系學生會請了一位學者來座談人生的意義。與當時革命化的人生觀主旋律不同,這位學者卻強調小確幸:「生活的意義就在於每天的上班下班、每天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每天早晨的送孩子上學、每天晚上的與家人一道共進晚餐、每天夜裡臨睡前的與家人互道晚安……以及每天的家長里短、每天的解決鄰里糾紛、每天的喜怒哀樂等等。」

最受歡迎的是交誼舞講座,每次都人滿為患。中年女老師用一台卡式錄放機放起音樂,講解之餘,經常挑兩個男生上台,手把手示範,男生們既興奮又害羞,台下笑聲不止。

每周六晚上,學校食堂都挪開桌椅,舉行舞會。系裡也組織舞會,地點多在600號樓的禮堂。虞錦國擅長交誼舞,有時在寢室里教同學用凳子練習。

交際舞講座沈文海很少參加,但詩歌類講座幾乎場場必到。沈文海在北京44中讀書時語文成績出色,作文經常被當成範文。

一次開會,他和李源潮坐在會場最後面,兩個喜歡文學的青年開始在筆記本上手談。李源潮一言不發地寫下一串書名,每寫一個,如《毀滅》《南行記》《死水微瀾》《生死場》等,就詢問地看看他,他時而點點頭,表示讀過或聽過,但大多數時候都是一臉惘然。李源潮整整寫滿了一頁,這些書里,他看過的不到十分之一,至少有三分之一沒聽說過。

1981年,復旦大學組建詩社,楊蔭稚加入了這個幾乎都是文科生的社團。一首《我走近這陌生的一群——給詩社,也給你們》保留至今:

我走近這陌生的一群

因為,我期望

漂浮的心

能靠上一片穩妥的雲

我小心地走近這陌生的一群

因為,我害怕

夢幻的薄冰過早地消融

我曾一千次地追求

可許多回

抓住的

只是一片浮雲

所以,我來了

走近這陌生的一群

做第一千零一次的追尋

為一顆不安寧的靈魂

尋一片拍岸的驚濤

校學生會組織賽詩會,數學系常由沈文海、楊蔭稚、張來武等人組隊上陣。張來武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詩真的太受歡迎呢,還是因為自己普通話說得不夠好,反正他在台上朗誦時,台下總是掌聲笑聲不斷。不過,他很快就認定自己成不了好的詩人,他覺得自己的思維太嚴謹,缺少詩情畫意。他還是數學系的體育健將,大三時在運動會上拿下五項全能第二名,被授以「寶刀不老」的稱號,讓年紀尚輕的他感覺莫名其妙。

數學一班的馬進是數學系團總支文藝委員,在系裡是少有的多才多藝者。與大部分男生千篇一律的白襯衫、中山褲不同,他穿著時髦,戴金色邊框眼鏡。他畫畫功底紮實,擅長拉手風琴,會跳迪斯科,班上男生的迪斯科都是他教的。文藝匯演時,他經常拉手風琴伴奏,集合一批愛唱歌的男生搞小合唱。

百科知識競賽是數學系大出風頭的領域。在校學生會舉辦的競賽中,計算數學班的宋偉銘奪冠,前十名里數學系佔了三個。

當時,各種社會思潮風起雲湧。傷痕文學、民主競選、四五英雄、N大美女,各領風騷一陣。路邊的板報欄經常張貼著小字報,展開辯論。

一天,大家突然發現一篇書法流暢、見地老到的小字報,署名竟是「夏征農」。當時,經常能看到校黨委書記夏征農一個人拿副碗筷在食堂打飯,然後坐下來和學生邊吃邊聊。

用同學的話說,當時整個大學裡面瀰漫著一種處變不驚的氛圍,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做了什麼事情也沒什麼了不起。這是一個思想解放的場所,包容活躍,自由進取,這在社會上的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

1982年1月,趙濱海贈室友虞錦國的畢業留言。圖|受訪者提供

畢業季

畢業時,數學系很多同學決定考研。

1981年暑假,沈文海沒有回北京,留在學校複習,準備參加大連工學院的研究生考試。

李源潮也沒有回家,在校複習。他報考的是復旦大學管理科學係數量經濟專業研究生。系裡希望他不要考研究生,畢業後留在數學系,做分管學生工作的老師,但他沒有接受。他一向對經濟很感興趣,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前就和世經系的王戰一起成立了社會經濟體制改革研究小組,大四時常去管理系旁聽。

假期的校園很冷清,兩人常常結伴複習。圖書館閱覽室和教室大多不開放,寢室里則酷熱難耐,他們常在下午去宿舍樓二樓中間的活動室複習。活動室沒風時異常悶熱,兩人一人一把蒲扇,一手搖扇一手翻書,揮汗如雨。每隔半小時,就得去用臉盆打清水回來往地上灑。下午4點後,校園東北角的游泳池開始下午場,兩人就結伴去泳池消暑。經過了艱苦複習的這個苦夏,後來讓他們覺得什麼都無所畏懼了似的。

最終,數學系(力學專業除外)共18人讀研。

戴曉波考取了復旦大學管理科學係數量經濟專業研究生,這一專業的5個研究生都來自數學系。

吳宗敏報考了本系研究生,看到報考表格中有一項「你是否願意成為出國預備生」,就順手打了勾。結果,畢業分配前一個月,他得到通知,學校將選派他到國際著名的聯邦德國哥廷根大學數學系留學。

作為教育部和國外簽訂的交流項目,1982年,復旦數學系共有6名學生公派出國留學。吳宗敏和室友王向東去德國,楊平、鄧波和雍烱敏去美國,毛裕新去法國。

吳宗敏到上海圖書館查閱自己導師Schaback的研究方向,結果發現是自己原來不怎麼喜歡的計算數學。谷超豪訪問德國時,吳宗敏曾懇請他通過關係幫助換一下專業,但谷超豪認為簽好協議再換導師有失尊重,吳宗敏只能接受這一現實。

1982年1月底的一個下午,數學系77級全年級180餘人聚集在600號樓611階梯教室,聽宣讀畢業分配結果。由於此前保密工作做得很嚴,大部分人事先都不知道結果。教室里十分安靜,老師按班級一個一個地念,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到手心出汗。

「過硬,上海市楊浦高級中學;李源潮,復旦大學管理科學系;楊蔭稚,上海旅遊專科學院;陳躍斌,上海社科院;陳大康,上海紡織專科學校;周舜培,少兒出版社;李剛,石油部石油勘探開發設計院;沈文海,中央氣象局氣象科學研究院;陳曉亮,上海電力成套設備研究所…… 」

約兩小時後,名單才念完。一散會,大家就紛紛跑向距學校最近的五角場郵局,發電報向家人報信,一時間郵局已經人滿為患。

畢業前夕,舉行了兩個婚禮和一個葬禮。

舉行婚禮的是數學一班的兩個老三屆,婚禮在俱樂部舉行,邀請全班同學參加,每人發一點喜糖。結婚時床不夠用,就問過硬家借了一張小鋼絲床,這張床至今被過硬的夫人保存在老房子里,她說「一輩子都不會丟掉」。

畢業前,力學班班長、25歲左右的慈力遠因癌症去世。數學二班班長奚樹林、計算數學班班長姜敘倫與系學生會一起,出面籌辦了慈力遠的追悼會。

全年級同學幾乎悉數到場。慈力遠的老父抑制不住悲痛,突然放聲大哭。很多同學隨之淚如雨下。

年輕生命驟然凋謝帶來的震動、告別學生時代的不舍和即將走向社會的忐忑,讓沈文海的心情難以言表。一天晚飯後,他路過一棟教學樓,裡面正在舉行畢業生聯歡會,《畢業歌》《年輕的朋友來相會》的歌聲忽高忽低地飄出,他無法自持,淚流滿面。

1985年,國家提出了「支持留學、鼓勵回國、來去自由」的方針,一場史無前例的出國熱潮席捲全國,第二年自費留學的人數就突破了10萬人。

在此前後,數學一班26人相繼出國。從此,同學們風流雲散。

再聚首

倏忽30年。

2010年底,在河南洛陽國企擔任老總的數學一班同學趙濱海發出倡議,在畢業30年之際舉行同學聚會。戴曉波找到老班長過硬,聯繫了在上海的幾位同學,籌備工作很快提上日程。

同學們早已星散全球。楊蔭稚利用在上海師範大學旅遊學院的優勢,請學生通過各種線索尋人。經過一年多的努力,全班46人,聯繫上了43個,34人參加。

楊蔭稚還主持收集了大量上學時期的老照片,掃描成電子版,裝訂成紀念冊。這些舊照多是大家當年DIY的作品。

2011年12月23日到25日,數學一班同學歷史性齊聚上海。一些同學已經退休,年紀最小的也已年過半百,入校時只有17歲的蔡進一已是滿頭銀絲。

前兩天的活動主要在校外舉行,遠在美國的趙建民和毛昭林通過大屏幕與大家遠程視頻,大家還向四十多歲英年早逝的王向東等同學獻上哀思。第三天是重返母校的重頭戲,李源潮參加。

經過協商,時任復旦大學常務副校長陳曉漫、時任科技部副部長張來武等7位數學二班同學,作為外班同學代表,受邀參加了這次聚會。

12月25日早晨8點多,在600號樓會議室召開的座談會上,本來事先安排好了發言的同學和次序,結果說著說著就成了自由發言。

11點,座談會結束,大家到600號樓門前拍合影。

如何站位的問題得到了巧妙的解決。畢業前夕,數學一班和老師們就在這座樓前照了一張合影,這次也按原來的站位拍攝。

畢業照中的全班46位同學,這次到了34人。照片上原有6位老師——第一任班主任孫芳烈、第二任班主任王芬、教控制理論的李訓經、教數學分析的何成奇、教代數拓撲的李元熹、教數學分析的陳天平,這次,除了已經去世的李訓經,5位老師悉數到場。李訓經的位置則由指導員楊浣明代替。

中午,在學校大食堂聚餐,席開四桌。吃飯時,吳宗敏突然宣布了當天的特別節目——這一天是過硬的65周歲生日,黃超成、虞錦國、周偉良的生日也分別在前後一天。

4位壽星一起吹滅了生日大蛋糕的蠟燭。過硬在蛋糕上切下第一刀,一時間百感交集,心情不可名狀。

最後一個節目是參觀復旦,木製的老校門早已不再通行,600號樓內的611、602兩個教室已不復存在。3號樓男生宿舍還是灰色牆壁的三層小樓,卻已變成女生宿舍,門口的牌子上寫著「男士止步」。

計算數學班的大聚,在2006年畢業25周年之際就已舉行。

當年在寢室里念著「Yes, it is. Yes, they are.」的15歲小男孩李剛已變成富態的水產公司老闆,40多歲就提前退休,姜敘倫一見面差點沒認出他來。而姜敘倫自己,這個當年被公認為極有數學天賦和管理才能的老班長,在90年代初放棄十年基業,攜全家赴美重新開始,如今在一家小公司做著一名普通的程序員。沈文海現在已是國家氣象信息中心總工程師。

333寢室7人中,獨缺於崇華。

2000年12月7日下午,已是復旦大學數學系常務副主任兼博士生導師的於崇華騎自行車去學校講課,在橫穿馬路進校門時被一輛小客車撞倒而離世。

王元生帶來了寢室最後一次聚會時於崇華的錄音。沈文海想聽又不敢聽,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放棄了。

那是畢業前夕的一天下午,寢室自發搞了一次茶話會。大家圍坐談天,憧憬未來。最後,於崇華沖著一部磚頭式錄放機喊道:「我們的口號是:十年後計算數學年會上見!」

如今,參加學術年會早已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甚至於,網上流傳著「史上最牛班」的傳說。

嚴格地說,這份名單是復旦數學系77級、78級兩個年級精英的合集。其中,哈佛大學研究生院院長孟曉犁、牛津大學數學教授陳貴強、普林斯頓大學冠名金融講座教授范劍青、斯坦福大學數學系教授李駿 、斯坦福大學生物統計系教授陸盈、哥倫比亞大學統計系教授應志良、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計算機系教授柏兆俊、德意志銀行原執行董事徐幼於等均出自78級。

77級同學中,計算數學班的姚大衛在加拿大多倫多大學博士畢業後擔任哥倫比亞大學工業工程和運籌系教授,曾在哈佛大學和耶魯大學執教,並在香港中文大學以及清華大學兼任講座教授。2015年,他當選美國工程院院士,這是美國工程技術領域的最高專業榮譽。

數學一班的蔡進一在康奈爾大學獲得計算機科學博士學位後,擔任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計算機系教授,在理論計算機科學領域成就卓著;雍炯敏獲美國普渡大學博士學位後回到復旦,成為中國最年輕的數學家之一,後來擔任了復旦大學數學系主任,現在在美國佛羅里達大學任教,是國家傑出青年科學基金獲得者和「長江學者」特聘教授;馬進 1985年從復旦大學數學系碩士畢業,留校兩年後赴美就讀明尼蘇達大學,1992年博士畢業後開始在普渡大學任教,自2007年起在南加州大學任教,在金融數學領域成就斐然。

但更多的人選擇了轉行。尤其平均年齡偏大的數學二班和計算數學班,很少有人繼續在專業內做學術。

陳大康認為班上的陳曉漫和張來武是為數不多適合從事數學研究的人,但是陳曉漫和張來武后來都擔任了行政職務。

張來武從復旦數學系畢業後考取北京大學數學系研究生,後在美國紐約州立大學奧本尼分校經濟系經濟學專業獲博士學位。1999年,他被派至寧夏回族自治區任政府主席助理,本來以為只是短暫掛職,沒想到不久後西部大開發開始了,他在寧夏一干就是10年。2008年,張來武離任寧夏回族自治區政府副主席,擔任了科技部副部長。

陳大康自己,更成為數學系的傳奇。他在上海紡織專科學校當數學老師期間,致力於用數理統計方法研究《紅樓夢》的語言風格。在沒有計算機的情況下,他先用一年多時間手工統計了該書中各種字、詞出現頻率等數據,又經過三個月的計算,推算出《紅樓夢》後40回非曹雪芹所作。此後他考入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攻讀博士學位,後留校從事中國古典文學的教學與研究,曾擔任該校中文系主任,現在是終身教授。將數學思想、方法運用於人文科學研究,成了他的獨特優勢,為學界所矚目。

他的研究風格與一般文科學者不同。他常說,搞研究第一是發現問題,第二是解決問題。寫論文就像證明幾何題,已知和證明寫清即可結束,無需任何矯飾。

過硬記得,剛進大學時蘇步青對他們說,你們當中應該有不少人到中學當老師,以提高中學的教學質量。沒想到,日後這真的成了他的畢生事業。他認為自己不可能出數學成績了,就專註教學,久而久之,成了上海的名牌數學教師,退休時已是中學最高級別的五級教授職銜。

308寢室7人,王向東在德國研究生畢業後擔任了一家軟體公司的總裁,已去世。

毛懷遂在老家西安創業,成了化工公司的老闆。

陳躍斌在上海市財政局研究所工作。

李源潮和何寧卡走了從政的路。

戴曉波則橫跨學、官、商三道。研究生畢業後,他被分配到上海市計劃經濟研究所擔任副所長;1991年,作為上海住房改革方案組組長,在時任市長朱鎔基的領導下,主筆起草了住房制度改革和公積金方案;隨後又擔任上海市計委長遠規劃處處長,在時任市長徐匡迪領導下,編製了上海2020年城市規劃和國民經濟「九五」計劃。他還做過風險投資公司老總。現在,他是上海社科院應用經濟研究所城市與房地產研究中心主任、研究員,已完成上海2050年發展方向研究。他不愛講過去,喜歡談未來。

只有吳宗敏一人仍然在數學界堅守。他卸任復旦大學數學系主任一職後,現在是數學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長江學者特聘教授。

當初,他遺憾自己對於未來的規劃不夠清晰。現在,他會告訴學生,不必太刻意,環境日新月異,每個人都需要終身成長,重要的是,學到理念和方法。

因為,只有具備獨立之精神、理性之思維,才是真正的登堂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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